“向西班牙求助吧,卡洛斯三世还欠我们人情!”
“开什么玩笑,科西嘉人马上就要把这里夷为平地了,西班牙人赶得上吗!”
“军队,我们的共和国卫队在哪里!港内还有待命的佣兵团吗?”
“佣兵团...那些佣兵的费用又该怎么分摊呢?”
“蠢猪!这种时候了你还在乎这点费用?!”
“你有种再说一遍试试?!”
上百名代表争论不休、叽叽喳喳,意见不合者甚至险些拳脚相加,仿佛此处不是象征共和国最高权威的大议事厅,而是贫民窟臭水沟旁的菜市场。
“肃静!肃静!”
台上的巴蒂斯塔总督终于看不下去了,虽然没有太多实权,但作为名义上的最高领袖,他那苍劲有力的吼声还是震住了议事厅内的乱象:
“提罗·贝尔兰将军已经率领共和国卫队前去阻拦科西嘉人了,我向他下达了指令,打探清楚对方的意图,同时尽全力避免与科西嘉军的冲突。”
议事厅内稍稍安静了一些,听到共和国卫队已经出动与科西嘉军进行交涉,代表们总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们又对巴蒂斯塔总督的决议挑起了刺来:
“哼,看来花在陆军上的税金也不全是养了群酒囊饭袋。”
“提罗·贝尔兰将军吗,这个人选合适吗?为什么不经议会同意就擅自决定人选了?”
“什么避免冲突,我们应该出动出击才对,击溃敌军,收回科西嘉岛!”
“对,我在书上看到过,科西嘉人不堪一击。”
在这群世家子弟眼中,巴蒂斯塔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总督,即使及时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那也是擅自越权,是不被允许的。
白发苍苍的巴蒂斯塔总督无奈叹了口气,显得心力交瘁。
他面前这上百名代表,哪个不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温室子弟,哪个人又真的了解科西嘉人和他们的军队,可就是这样一群人聚集起来,竟然要决定整个热那亚共和国的命运,巴蒂斯塔总督顿时感到一阵荒谬与滑稽。
他也只能尽心尽力地劝说道:
“提罗·贝尔兰将军是我们资历最老的一位将军,他之前便是在科西嘉岛上与叛军作战了十多年,有充足的经验面对科西嘉军队;另外,尽管我们与科西嘉的战争还没有正式结束,但此刻绝不是主动挑起纷争的好时候,科西嘉王国已经加入了西西里独立战争,如果我们主动向其发动攻击,很有可能会被视作干涉这场战争...我想诸位都不想共和国加入到这场战争中吧,尤其是还要对抗西班牙王国。”
热那亚共和国素来与西班牙王国交好,并十分依赖这段关系来维护热那亚的独立,而如今的科西嘉王国正在与西班牙王国并肩作战,如果此刻重燃战火,主动发起对科西嘉王国的战争,必然会损害与西班牙的关系,这对热那亚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主意。
见一众代表们都基本同意了这个说辞和决定,巴蒂斯塔总督又是叹了口气,继续主持会议道:
“我们必须得等待贝尔兰将军从前方传回消息才能做进一步决策了,在此之前,还是先对各种可能的情况做一些预案讨论吧。”
...
然而,巴蒂斯塔总督以及那一众贵族和商人们都没有预料到的是:
那位被他们寄予了厚望的提罗·贝尔兰将军,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被两名部下搀扶着,头也不回地向战场外撤退而去。
至于热那亚共和国本土唯一的常备陆军力量——共和国卫队,更是已经完全溃散,如受惊的羊群一般疯狂地向后逃窜。
战场之上,数不清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那几乎都是热那亚士兵的,他们流出来的血汇聚在一起甚至可以形成一条流往蒂勒尼安海的小溪。
伤兵们拿火枪当拐杖,拼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逃离这片地狱,而那些健全的士兵们在亲眼目睹了这前所未见的惨象之后也丧失了全部的战斗意志,加入到了逃窜的队伍当中。
不远处,科西嘉军不紧不慢地向热那亚残部们发起了追击,当科西嘉士兵神情漠然地迈过热那亚人的尸体之时,他们的裤管都被鲜血所浸湿了。
提罗·贝尔兰将军扭头看了一眼方才的战场,他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茫然。
“到底发生了什么?”
左肩和右腿的枪伤传来阵阵难以忍受的痛苦,但这位老将军的表情仍是一片茫然与无知,口中不断重复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没有任何一位军官能够明白,为什么共和国卫队转瞬即逝般地溃败在了科西嘉军手下。
即使是有着十几年与科西嘉国防军作战经验的提罗·贝尔兰将军自己,也全然摸不到一点头绪。
胜败乃兵家常事,可贝尔兰将军完全不能接受,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输掉了这场战役,也不知道堪称精锐的共和国卫队是如何全面溃散的,一切仿佛都是在瞬间之中发生的。
...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贝尔兰将军还率领着意气风发的共和国卫队奉命前去拦截科西嘉军。
对于这位老将来说,这次的临危受命既是一种重担,也是一次莫大的机遇。
三年之前,担任驻科西嘉兵团指挥官的贝尔兰将军取得了对科西嘉国防军北方军团的巨大胜利,不仅占领了北方重镇巴斯蒂亚,还一举将战线向前推进了数百里。
彼时的贝尔兰将军还以为自己接下来很快就能收复阿雅克肖,一举平定这场持续了三十年之久的独立叛乱。
但在那不久之后,科西嘉岛便传来消息,一位新的领导者宣布带领科西嘉向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五效忠,而法国方面竟也绕过了热那亚,直接接受了科西嘉的效忠并进行了驻军。
热那亚自然不敢与法兰西进行直接冲突,因此没有对这一事件发表任何看法,贝尔兰将军的军团也理所当然地遭到了裁撤,将军本人也半退休地留在了本土养老。
这位老将军始终觉得,如果当时狡猾的科西嘉人没有通过外交手段得到法兰西的庇护,他必定能够一举夺回科西嘉岛全境。
因此在行军途中,贝尔兰将军还多少有些兴奋,如果真能在此地击溃科西嘉国防军的主力,那么趁机夺回科西嘉岛至少在军事上就是可行的了。
带着这样的想法,两支军队的先锋哨兵很快便互相接触了。
提罗·贝尔兰将军派出使者,警告科西嘉军离开热那亚共和国之国土,同时也做好了万全的战斗准备。
而科西嘉军的回应则令老成的贝尔兰将军都顿感火冒三丈——他们扣押了自己派出的使者,同时表示要从热那亚城借道行军,如果热那亚军胆敢阻拦,那将被视为两国之间再度开战的信号,反正两国也从来没有达成过和平协议。
与那些热那亚城里的温室子弟不同,十几年来与科西嘉国防军的作战经验使贝尔兰将军自认为无比了解科西嘉人,他甚至三年前还在和科西嘉人交战,那座贫穷的海岛总不至于在三年之间发生什么质的变化吧?
也正是这些经验让贝尔兰将军觉得,他所率领的共和国卫队在质量上是要胜过科西嘉国防军一筹的,这场战役中,他才是占据上风的一方。
因此,贝尔兰将军象征性地发出了第二次警告,随后便对军队下令,向科西嘉军发起全面进攻。
但从双方正式交火那一瞬间开始,贝尔兰将军便彻底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他只记得科西嘉军竟然全部摆出了散兵阵型,而这是基本只有猎兵才会摆出的阵型。
迄今为止,装备了线膛枪的猎兵在欧陆各国的军队中也都是极少见的。
一是因为线膛枪造价高昂、成本昂贵,二是因为目前的线膛枪射速极为低下,难以形成持续火力,三则是因为线膛枪的使用对士兵的射击素质有很高的要求,只有经过长期训练才能在战场上精确地狙杀敌军。
这种种缺点使得欧陆各国都只在陆军中配备了极少量的猎兵团,其作用也只是偶尔给线列步兵提供火力支援罢了。
甚至是到了拿破仑时代,由于拿破仑本人偏好线列步兵,他的军队里也鲜有猎兵的存在,而拿破仑的这一偏好也一直影响到了后来的法国陆军,一直到十九世纪晚期,法国陆军中仍保留了大量线列步兵团。
因此,当贝尔兰将军看到科西嘉军全部摆出散兵阵型时,他彻底不知道敌军是何用意了。
而就在贝尔兰将军焦头烂额的分析之时,两军已经进行了数轮交火。
将军的指令还没有下达,前线处就已经传来了一个惊骇的消息:
先锋部队已经全面溃败。
面对这个消息,别说是那些目瞪口呆的副官们了,就连贝尔兰将军在他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仅仅是数轮交火,就能将足足六个线列步兵营完全摧毁?!
如果自己率领的是一群没有见过枪炮的农民泥腿子也就罢了,可自己率领的明明是整个热那亚共和国最为精锐的共和国卫队,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下场?!
贝尔兰将军根本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他发疯一般冲出了指挥所,亲自骑上战马冲向了前线,试图凭借自己的威望重整部队,发起反击。
而这位将军不知道的是,当他出现在正面战场上的一瞬间,数十杆线膛来复枪就已经径直瞄准了他的头颅。
一轮齐射过后,贝尔兰将军左肩和右腿中弹,血流不止,他胯下的战马也因枪伤而暴躁狂怒起来,一个腾跃便将贝尔兰将军摔倒在地,嘶鸣着逃离了这片战场。
目视着贝尔兰将军无力挣扎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恐惧立刻在热那亚士兵中加速蔓延开来,即使是还没有投入战斗的部队也争相丢下了武器,加入到了逃跑的队列之中。
虽然副官们及时冲上前救走了贝尔兰将军,但共和国卫队的全面溃败,已成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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