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在他们的计算中,撒丁军仅需要半天时间便可拿下阿雅克肖,医院骑士团大概率来不及增援阿雅克肖,而一旦在野战战场上面对这些善使长剑的修士,他们精湛的剑术在火枪面前也是徒劳无用,根本不足为虑。
但没有任何一名撒丁士官能够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又一场惨烈的白刃战中与这群苦修剑术十余年的修士们交战。
而这还不是最令撒丁军感到绝望的,紧随其后的另一条消息才是令在场的士官与士兵们完全放弃了抵抗的念头:
由劳伦斯·波拿巴率领的三千余人军队此时已经抵达了普罗普里亚诺,并直接展开了对整座市镇的包围。
如果撒丁军是严阵以待着等待科西嘉军的到来,他们或许还有信心与其一战,但在此时此刻,这支驻扎在市镇内的撒丁军本身就已经到达了崩溃的边缘:
上层军官们不知所踪,想必已经遭到了敌人的俘虏;指挥体系完全混乱,至今也没有一位能够服众的军官站出来统领全军;士兵们本就人困马乏,军心溃散,此刻还要与一群顶尖的剑士们展开惨烈的白刃战;他们甚至就连撤退都做不到,劳伦斯·波拿巴已经率军将整座市镇都包围了起来。
面对这等绝境,纵使是那些名流青史的军神们见了恐怕也会眉头紧皱,顿感棘手,更何况是在场这些撒丁王国的中低阶士官了。
在经过一阵短暂而激烈的讨论之后,撒丁士官们也只得悲愤含恨地做出集体决定:
他们下令全体士兵丢下武器并放弃抵抗,随即派出几名自缚双手的士官作为代表,前往市镇外的科西嘉军阵地向劳伦斯·波拿巴投降。
至此以来,伴随着作为代表的士官们垂头丧气地在骑士团修士们的押送下被送到科西嘉军中央,撒丁王国将近三分之一的常备军也正式宣告在科西嘉的土地上全军覆没。
在确认了撒丁军真实的投降意愿之后,劳伦斯立刻命令包围在市镇的法兰西守备部队与中央宪兵团进入普罗普里亚诺,开始打扫战场并接收这批将近六千人的战俘。
尽管这两支部队也和撒丁军一样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整,但执行打扫战场这样简单的任务还是绰绰有余了。
劳伦斯之所以命令这两支部队随行追击,也主要是为了虚张声势,震慑疲惫不堪的撒丁军而已,作战主力依然要靠医院骑士团的修士们。
随着科西嘉军进入普罗普里亚诺,燃烧在这座市镇一整夜的战火也终于被彻底熄灭,尽管有极少数撒丁士兵没有接到投降命令或是一心选择了负隅顽抗,但这部分士兵也很快倒在了科西嘉军的镇压之下。
在6月26日的黎明到来之际,普罗普里亚诺完全回到了科西嘉人的怀抱之中。
在一众军官的随行下,劳伦斯·波拿巴骑着一匹毛色雪亮的白马第二次进入到了普罗普里亚诺市镇。
日出的晨光刺破浓雾,照映在劳伦斯的金发之上,随之泛起的点点金光仿佛在他的头顶汇聚成了一道奇妙的图案——仿佛那是一顶由璀璨金光制成的凯撒桂冠。
随着劳伦斯与科西嘉士兵进入这座市镇,此地的居民们才感到他们迎来了真正的黎明。
劫后余生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他们几乎都是热泪盈眶的,镇民们蜂拥至市镇的主干道,以最敬仰与崇拜的目光注视着他们的领袖沐浴在金色的晨光之中徐徐骑行,神圣而威严。
挤在人群最前列的小乔治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背上的劳伦斯,他目光中的虔诚甚至要超出他在教堂祈祷时的十倍不止。
而他们之所以如此敬仰这位领袖,并非是因为铺天盖地的舆论宣传,也并非是因为那些亦真亦假的传奇故事,纯粹只是因为面前的波拿巴首相为他们带来了先前未曾有过的一切。
瘦猴康斯坦丁也率领一众市政官员,带着那群被五花大绑的撒丁军官守候在了市镇主干道上。
目视着那位亲手为自己带来自由与解放的大人出现在眼前,瘦猴康斯坦丁的眼角也不禁湿润了,他知道,自己那颗为了普罗普里亚诺操劳一整夜的心,此刻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
“波拿巴大人...!”
他激动地快步上前,向着马背上的劳伦斯躬身行了一礼,随即便将这座市镇里所发生的一切简要转述给了劳伦斯。
“原来是这样...难怪撒丁军在我们赶来之前便陷入了混乱之中。”
听完康斯坦丁的描述,劳伦斯看向面前这个其貌不扬男人的眼光中也顿时多出了几丝赞许。
先前在围攻地主集团的古堡垒之时,便是这个男人有胆量率领农奴军发动起义,主动归顺于政府军,现在他又能凭借计谋与智慧以数百名民兵的力量将整支撒丁军队搅成一锅乱粥,如此看来,这确实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果不是撒丁军出乎预料地在市镇内陷入了混乱,劳伦斯原本已经做好了与其进行野战的准备。
虽说劳伦斯依然有把握靠着医院骑士团的修士们正面击溃疲惫不堪的撒丁军,但有着康斯坦丁的里应外合,还是给劳伦斯少去了许多原本必要的牺牲。
在心中记下了康斯坦丁的名字之后,劳伦斯将视线转向了后方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巴特兰上校。
由于一年前在博尼法侨战役中对阵过,劳伦斯对其容貌还是有几分印象,并且靠着他身上的服饰特征也辨认出来这就是这支撒丁军队的最高司令官:
“你就是巴特兰吧?”
被叫到名字的巴特兰上校顿时打了个寒颤。
先前他能在康斯坦丁面前英勇无畏地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方面是因为他咬定了康斯坦丁不敢直接动手杀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打心底就瞧不起那位如猴子一般丑陋的市政官。
可是现在,在劳伦斯·波拿巴这位掌握自己生杀大权的上位者面前,巴特兰上校瞬间没有了数个小时前的威风,甚至浑身都在发颤的他差点连身子都抬不起来。
面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夺走了自己的一切地位并给刻下终身无法抹除之耻辱的罪魁祸首,巴特兰上校曾经日日夜夜都想着亲自手刃这个不死不休的死敌,甚至不惜用他的一切资源换来了指挥撒丁王国先遣部队的机会。
然而在此刻,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劳伦斯·波拿巴就站在面前五码的地方,巴特兰上校却提不起一丝一毫的仇恨,此时他的心中,完完全全地被无边的恐惧所包裹着。
尽管他知道,折损了撒丁王国三分之一常备军的自己即使回到了本土也免不了终身监禁的惩罚,但即使是那样,也要比死在异国他乡的科西嘉要好上无数倍:
“我是迪亚哥·巴特兰·迪·贝尔福迪,撒丁王国王家陆军上校,您可能听说过我的家族,贝尔福迪家族是一个传承悠久的贵族世家,我的先祖三百年前受封于神圣罗马帝国,我的哥哥便是当代的贝尔福迪伯爵...”
巴特兰上校拼命地讲述着自己血统的高贵,只为了暗示劳伦斯,他应该以一位投降贵族的身份受到礼遇,并有权力支付赎金或其他代价来换取自己的人身自由。
但劳伦显然没有兴趣听一位败军之将讲述他高贵的家族谱系,他开口只说了一句话,便瞬间让巴特兰上校噎住了所有话语:
“是你下令在阿雅克肖纵火的?”
巴特兰上校愣住了,迟迟没有任何反应,而他身后的一众撒丁军官却在拼命地点着脑袋。
“是吗...”
劳伦斯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杀意,又在一声轻叹后恢复了平静,他将目光从巴特兰上校身上移开,不再去看他,旋即便挥手叫来几名中央宪兵:
“即刻派人将他押回阿雅克肖,由阿雅克肖市民自行举行公审,首相府与最高法院无需干涉审判流程,最终的审判结果由中央宪兵团执行。”
“慢...慢着!”
劳伦斯话音刚落,巴特兰上校便惊恐地失声叫了出来。
由阿雅克肖的市民举行对自己的公审?巴特兰上校想都不用想,那群刚刚遭受过战争创伤的市民们会给自己投下怎样的裁决票。
凌迟、车裂、火刑...一项项痛苦至极的酷刑在他的脑海中闪过,谁也不知道那群市民会用什么样的手段终结掉他的生命,单单是想到那一项项酷刑的名称,巴特兰上校就已经浑身发软,口中也只能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哀嚎。
几名中央宪兵没有理会巴特兰上校的失态与挣扎,他们在众人的注视下将这位撒丁部队司令官架了起来,像是拖着一头死去的牲口般将他朝着市镇外的方向拖去,人们甚至能够看到巴特兰上校的裆部在地上摩擦留下的一道水渍。
随着行尸走肉般的巴特兰上校被拖离众人的视野,普罗普里亚诺的镇民们也立即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没有什么喜悦能够比得上亲耳听到一位侵略者将要惨死在科西嘉的土地之上。
劳伦斯又将目光转向了那些被俘的撒丁士兵们,结合康斯坦丁的描述,他在沉吟片刻之后再次下令道:
“将所有战俘聚集到镇中心广场上,给镇民们半天的时间指认在昨晚犯下暴行的士兵,被五人以上指认者无需审问,就地处决;半天后未被指认的士兵全部押往阿雅克肖银矿劳作,其中表现良好者可在三年后被授予科西嘉公民身份并成为自由民。”
那些曾在昨夜惹是生非、为非作歹的撒丁士兵听罢顿时面无血色,几乎两眼一黑要栽倒在地,而那些安分守己的撒丁士兵除了担忧之外,心中却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
他们早就听说过科西嘉自由民如今的待遇,不仅可以凭借公民身份和乡村户籍直接获得一块土地,还能免于地主们的横征暴敛,只需要给财政部上缴一小部分收成即可。
尤其是在来到普罗普里亚诺之后,这些撒丁士兵也惊奇地发现,这座市镇的富裕程度要远超他们的想象。
在他们的印象中,也只有在撒丁王国最富裕的波河平原上,一座两万余人的小市镇才有可能一下子拿出来供给六千余人军队所需的食物与酒水,这还得是在丰收之年才能做到。
对于这些本就出身底层的撒丁平民来说,如果真的能够在三年后成为一名科西嘉自由民,那似乎要比待在军队中受到军官老爷们颐指气使要好上许多。
一想到这里,许多撒丁士兵的脸上反而浮现出了期待与希冀的神色。
劳伦斯见状也是微微叹了口气,他之所以没有对这些撒丁战俘赶尽杀绝,也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战争本质上依然是上位者的游戏,这些士兵本质上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棋子罢了。
这些所谓的士兵在几年前,甚至是几个月之前,他们也许就和在场的科西嘉镇民们没什么两样。
他们大都是撒丁王国境内苟延残喘的佃户或农奴,因为受到征兵官的威逼利诱,便被迫加入了行伍,接受了几个星期的训练,从此便被授予了士兵的身份。
对于仅仅是奉命行事,而没有犯下额外暴行的撒丁士兵,劳伦斯也不愿意将其屠戮殆尽。
当然,劳伦斯之所以还要将这批撒丁战俘融入进科西嘉的社会之中,实质上也是为了一个更加长远的目标——整合撒丁岛,建立科西嘉与撒丁的共同民族认同,甚而是在将来建立全意大利统一的民族认同。
既然是以全意大利的统一复兴为目标,那么不论是撒丁人还是萨伏伊人,在劳伦斯眼中都是将要被整合进意大利人这一称呼中的民族同胞,而他也就更没有必要对无辜的战俘进行多余的屠戮了。
...
在处理普罗普里亚诺的诸多事务之后,随行的塞律里埃少校显然是松了一大口气:
“突袭阿雅克肖的登陆部队遭到全灭,这样一来撒丁王国必然是要伤筋动骨了,恐怕他们在这整场战争中都没有能力再对科西嘉岛进行图谋,这也就意味着科西嘉在战争中几乎都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我们完全可以坐等到这场战争结束。”
在塞律里埃少校看来,撒丁王国现在已经失去了觊觎科西嘉岛的能力,而与其同一阵营的托斯卡纳大公国与米兰公国也完全没有渡海进攻科西嘉的能力,西西里叛军就更不用说了,他们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亚平宁半岛之上。
至于暗中操盘的大不列颠,他们在扶持撒丁王国进攻科西嘉失败之后,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有什么激进的行为了。
具备战略安全的科西嘉岛完全可以一边接受着法国的战争援助,一边象征性地为那不勒斯王国派遣小股部队作为支援,现在只要坐等战争结束,光是从法兰西接受的战争援助就要让科西嘉获益匪浅。
参谋长贝尔蒂埃也对这个保守但有效的方案很是赞同,向劳伦斯提议道:
“我们接下来可以在普罗普里亚诺短暂休整,随后返回阿雅克肖驻守,同时在重要港口征兵布防,就这样坚持到战争结束...我们刚刚在阿雅克肖和普罗普里亚诺一共歼灭了近万撒丁军队,这份功绩也能让西班牙和那不勒斯王国对我们之后的防御避战无话可说。”
陆军参谋部的众人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这确实是风险极低的一个战略方向。
但作为众人之中的焦点,劳伦斯却迟迟没有表态。
他沉思着望向桌上的地图,忽然拿起鹅毛笔,从普罗普里亚诺向博尼法侨画了一个箭头,随后又将整个撒丁岛圈了起来:
“不,我们在这里休整等待与国防军主力汇合,随后不返回阿雅克肖,继续南下,前往博尼法侨,在那里...”
“渡过海峡进攻撒丁岛?”
贝尔蒂埃惊讶地接上了劳伦斯的计划,他吸了口冷气,细细分析道:
“确实,我们刚歼灭的这支登陆部队,他们的士兵主要来源便是撒丁岛而非萨伏伊本土,这也就意味着撒丁岛此刻的防备一定十分空虚,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轻松地占领...但是...”
一旁的塞律里埃少校心领神会地点头补充道:
“占领撒丁岛在战略上可能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波拿巴阁下,撒丁王国并不依赖那座海岛,即使撒丁岛被占领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重大损失,这反而会使我们本就有限的兵力被迫分摊去防卫撒丁岛,如果敌军重新组织对科西嘉的进攻,届时恐怕会十分危险。”
“但现在是攻占撒丁岛的最好时机。”
劳伦斯的笔尖重重地在科西嘉与撒丁之间的博尼法侨海峡上点了几下:
“撒丁王国受到法兰西地中海舰队的震慑,短时间内都不敢在地中海争夺制海权,我们可以趁机安然无恙地渡过海峡,一旦撒丁王国海军反应过来,科西嘉海军就很难在海面上掌控主动权了;你们应该也都清楚,科西嘉与撒丁本就生于同源,将撒丁岛整合进科西嘉王国是势在必行的。”
“可即使如此...”贝尔蒂埃并不忌讳于向劳伦斯提出反对意见,仍然缜密地分析道:
“哪怕我们占领了撒丁岛,撒丁国王也不可能会因此在和平条约中心甘情愿地将那座海岛割让给科西嘉王国;尽管他们刚刚遭受了重大挫败,但是与科西嘉相比,撒丁王国的军事实力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
撒丁国王卡洛·埃马努埃莱三世的手上还有两万常备军,还有大不列颠的军事援助,如此巨大的战争优势下,他自然不可能因为撒丁岛被占领就将这座海岛割让给科西嘉。
而面对贝尔蒂埃的忧虑,劳伦斯再次用手上的动作回应了他:
只见劳伦斯的笔尖直接从撒丁岛北部的圣特雷莎划向了南部的首府卡利亚里,旋即在那里停顿了片刻,随后一个挑手,地图上瞬间多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那是从卡利亚里直接指向撒丁王国首都都灵的一道弧线。
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下,劳伦斯沉声道:
“卡洛·埃马努埃莱三世当然不会心甘情愿地割让撒丁岛,但是当科西嘉战旗飘扬在都灵王宫上时,我想那位国王会做出明智选择的。”
本站域名已经更换为m.adouyinxs.co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