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修道之人,顶尖资质者,有两种,一种叫‘完美之人’,一种叫‘有缘之人’,完美之人固然千百年一遇,但有缘之人,难就难在这个‘缘’字,气运相合之人方可巧遇巧得,否则你就是踏破铁鞋,翻山倒海,穷尽毕生,他就在你面前,你看不到,就是看不到。”
伏王的眼光,最后落在陆然之上。
陆然被众人追随而来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
伏王轻笑,头也不转,右手潇洒地往后一挥。
“去!”
命令之下,前方有一艘小艇加快速度,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面前的“水牢关”。
只顷刻间,在将到未到的一瞬,一艘五十人规模的铁甲被水流击得粉碎,船身裂开,军士散架,俱无完形。
连惨叫声都没有,因为来不及。
周遭,只有陆然惊呼了一声。
伏王不为所动,反而有些高兴,继续笑着说道。
“谢桥,乃完美之人。完美之人布下这完美之宝,虽然世人都猜不透他么做的目的,但“天下至宝”就是“天下至宝”,所谓‘水牢关’,一面是牢,一面是关,无论哪面,莫说凡人,就算是真仙,也是不可随意出入的。”
“而据我所知,无论你是想要进去的‘闯关’,还是从里面想要出来的“越狱”,从有‘水牢关’的那天起,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仙人,能达成。”
“不论生死。”
伏王说完,顾幸点头,众人纷纷感叹,原本有些人跃跃欲试要抢功,现在再不敢上前。
“春儿,你上前一试。”伏王转身,把船头的位置让给了李春免。
“我……?”
李春免一惊,要送命的事情,你叫我去?
但众目睽睽,伏王命令,他也只得硬着头皮卸下红色斗篷。
走上船头之后,他终于颤巍巍抽出了他的剑。
这真是一把怪异之剑。
阔过剑身的剑柄,“水”字型一般的枝杈横生,当你握住,却恰好能护住手背。
剑身,则分为两段,上半个剑身好似水管般,两指粗细,圆形直管,一路延展下去却分开七根细管,做人手状,指指分开,好像是捻了一个“分水诀”,细管各自弯折,中空。
一柄无鞘无刃之剑。
“‘分水剑’,拂水真人所赐之宝,翻江倒海,断洪截江,亦可藏河存湖,剪水行雨。”伏王沉吟道。
此刻众人脚下这艘小艇已距“水牢关”只有一步之遥,再前进半步,连船带人,便又是粉身碎骨。
李春免执剑,虽有些不情不愿,但他只轻轻一挥,便从身后海水引出碗口大的水柱,化为利刃,去刺那“水牢关”。
甚至不能在那水墙面上激起一个凹痕。
李春免不服气,继续挥剑,只见水柱变成了水缸粗细,又变成更粗的城门大小,一次一次,击打过去,都无作用。
李春免这下真的动了怒,念动真言,使出全力,引了半海之水,化为一道巨刃,像一场疾风骤雨,硬生生往水墙劈了上去。
可结果是水碰到水,水消失于水中。
如此几次,均无功而返。
众人都看得呆了,有几个军士,甚至捶足顿胸,一遍一遍,为李春免加油呐喊。
最终。
李春免哼了一声,精疲力竭,推托了几句,气鼓鼓地退到了一旁。
“谢桥,不愧是完美之人修成的‘万年一仙’,这分水剑要不是也是个宝贝,怕是你早就人剑俱毁。这天下至柔之水,却化为世间最坚固的关隘。莫说是你,就是你师父亲至,甚至是两大教主在此,怕是也不可破。春儿,你辛苦了。”伏王笑盈盈地望着李春免,点头示意。
“皇叔,您就别卖关子了,赶紧破了此宝吧。”
一番水战下来,李江流半个身子都是湿的。
“皇叔,别听他的,快多说点谢桥。”李月衣正听得精彩,不愿伏王停下。
“小十三,你不要顽皮,眼下不是你‘追仙’的时候!皇叔,快破关吧!”李江流嗔怪道。
“恭请伏王破阵!”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跟着全船都呼喊了起来。
“恭请伏王破阵!”
“恭请伏王破阵!”
伏王大笑,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你们……你们都捧杀本王,都这样子捧杀本王,依你们看,本王这副样子,是有缘之人呢,还是完美之人?”
示意众人停声,伏王摊开双袖,露出一个苦脸。
“小皇叔,依我看,您是‘有花之人’。”说话的依然是还在兴奋劲上的李月衣。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有花之人’。”伏王望了望自己这件大袍,上面绣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朵各种花卉,全都城的绣女绣了三年作就,乃是自己当年封王所穿,所以在民间,伏王又称“花王”。
他显然是很满意别人夸赞这件衣服,甚至还刻意转了转身,给所有人展示,恨不得此时有奏乐,能跳起舞来:“可惜,有花之人并不能破此宝,不过——”伏王的话锋一转,“本王不能,但有人能。”
目光所向,又是陆然。
“有缘之人,陆然。”伏王上前,牵住陆然的手,牵着他来到船头,命他立在方才李春免的位置。
一步之遥,轻轻越界,便会粉身碎骨的位置。
陆然回头,张口说道:“伏……”
“王”字未出,伏王在后轻轻一推,却有雷霆之力,陆然猝不及防,跌入水墙。
众人见状,无不惊讶,李月衣甚至禁不住叫出声来。
伏王却说:“有缘之人之所以比完美之人更是金贵,是因为有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跟什么有缘。”
已经跌入“水牢关”的陆然,并没有被水浪卷碎,也没有没入水墙消失,他只是轻轻跌了下去,真的是跌了进去,如同跌入了一堆棉花之中。
等他立定,他甚至能在水墙之中行走,所到之处,水像是认识他,避开他,主动给他让路。
陆然翻身自水中起身,试图回到船头,一脚还未踏入,又被伏王一掌推飞,如此来回三次,才让他原地折回。
如此这般,陆然累得气喘吁吁,瘫坐船头。
这个怎么看都只能用平凡二字形容的少年,方才三进三出“水牢关”,毫发未损,甚至滴水未沾。
再一想大殿下好歹也是拂水真人的关门弟子,三五年的修炼加上宝贝“分水剑”的加持,竟不能朝那“水牢关”前进分毫。
这便是伏王口中“有缘之人”的玄妙所在。
陆然也终于知道,所谓自己的“有缘”,就是跟这个“水牢关”有缘。
“看见没有,以后你们也要明白,修仙,修的是缘,求的是分,无缘无分的,切不可强求。”伏王转身,走向湿漉漉的李春免。
这一句,好像是专门说给李春免听。
多年以后,四兄妹回想起这个多彩之日,或喜或悲之间,才明白,他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包括他自己。
伏王带着笑,抽走了大殿下仍紧握的“分水剑”,递给陆然:“分海过关,你乃千年第一人。去吧,小海子。”
陆然接过“分水剑”,并不上前,他定了定心神,对伏王欠身说道:“在我去之前,有几句话想说。”
“哦?你有何事?”伏王的脸上虽然闪过一丝不快,但依旧是笑着的。
“伏王殿下,‘有缘之人’于盛水,有话托我带给你。”陆然开门见山。
伏王的眉头好似紧了一紧,很快又恢复笑颜,问道:“老乞丐说了什么?”
“他要我问你,可曾还记得那年须雨花市,下过的一场大雨,吃过的一碟薄酒。”
“记得。”李仮不假思索,两个字出口之后却沉默了,半晌后才低低自语般说道:“这老不死的,终究还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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