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重以为人都到齐时,又一个宣喝声道:“李大海主到!”
杨重心想,这“李大海主”没报籍贯,海主前还加个“大”字。必定就是这些闽商的领袖李旦了。
一个年近七旬的老翁,在两个仆佣搀扶下入堂落座。两桌人都齐刷刷的站了起来。
李旦做个手势,大家方才重新落座。他眯着眼望着杨重,轻哼一声道:“好年轻的后生囝。”
杨重此时方站立起来,抱拳一周,大方的说道:
“晚生初来乍到,未能及时拜访各位前辈,反倒让诸位宴请在下,实是惭愧。还望诸位包涵。日后晚生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颜思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杨公子。在这洋面上,我们不讲关照,只讲规矩。关照是留给人情的,规矩才是留给生意的。”
另一个叫陈衷纪的海主附和道:“杨公子,商场无父子啊。我们同乡都不一定有人情可讲,更何况外乡人。”
杨重淡然的笑道:“如此说来,诸位前辈将晚生召来,就是为了指教晚生。晚生感激不尽,在此洗耳恭听是何规矩。”
立刻有人骂骂咧咧,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只不过他说的闽南语,杨重是一句话也没听懂。
颜思齐冷哼一声道:
“后生。你即是商道中人,当知道商场上的规矩。你要分别人的财源,不是不行,但凭实力说话。需承担破财的风险。
在我们这洋面上,也是如此,但又有不同。洋面上没有朝廷律法,你承担的风险就不止是破财那么简单。到时,谁赢谁输,拼的就是谁家兵强船坚炮利。
船沉货失人死之时,你休怪他人不给情面。因为你走海跑船,就是分了其余所有海商的一份财源。”
一个叫杨天生的也冷声道:“本来我们毋须与你说这些废话的。但是大海主心善,念与你同为唐人,在此设宴专为提醒你。”
杨重哈哈笑道:“不瞒诸位,晚生现在一条船也没有,刚订下三条破船还没到手。如此却让控舶万艘的诸位这般紧张。诸位前辈有这必要吗?…”
此时,李旦摆了摆手,打断了杨重的话,也阻止了其他人的发言,而后方才缓缓说道:
“想当年,你们徽商确实驰骋两洋,纵横四海过。然而毕竟时过境迁了。那徽王王直身死之时,老夫还是个孩童。这都过去一甲子了。
你们徽州和我们福建不一样,本就不靠海,乃一内陆山区。你们的根就在土里,而不是海中。你们贾而好儒,力求获得朝廷认可,便是这秉性的表现。
那徽王若不是心念念的受招安,也不会被骗杀。如今,徽商在洋面上消失,也是这秉性所致。
当年徽王那批人都陆续上岸,凭海里捞来的本钱,在江南做起了各种买卖,包括有朝廷特许保障的盐业生意。
这些稳赚不赔,守着田宅店铺,抱着娇妻美妾的生意不好吗?为什么又要回过头来,到这洋面上打生打死和我等闽商抢食呢?
狼吃肉,马吃草,狼风餐露宿,马安居马厩,大家各有天命,何必逆天而为?”
杨重听完这话,恍然大悟。对方定是认为自己背后有某个徽商团体,要卷土重来,而他只是个前哨而已。
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以宗族为纽带,抱团群体行动确是徽商的特点。
杨重再次起身抱拳道:“大海主,诸位前辈,你们误会晚生了。首先,晚生做的就是自己一个人的生意,后面绝无其他背景。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晚生的买卖虽然需要跑船走海,但绝不会影响在座任何一位前辈的生意。相反,还有可能为诸位的买卖锦上添花。”
颜思齐眼中露出怀疑的目光,说道:“哦?是何生意需要跑船走海,却又不会影响我等?我可不相信,在这洋面上还有我们没覆盖到的买卖。”
杨重笑道:“赚些辛苦钱的小生意,当不会入诸位海主法眼。这生意就是从鲸海贩运北山毛皮,人参等土产南下贩卖…”
杨重便将自己的大致计划和盘托出。他对此其实已深思熟虑过,认为没必要隐瞒。
因为按照计划施行,起步阶段就要在附近占据一岛做为根本。这就不可能瞒的住。
其次,这些不耐冻的福建人不大可能会和他竞争。要去他们早去了。他们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做。
颜思齐呵呵笑道:“小兄弟,你可考虑清楚了。那地方可不是你想象的那般。从那里贩运皮货和人参,我们早有此想法,可很快就知道行不通。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买卖。”
“晚生还是愿意一试。不仅为了点利润,更是为了抑制那鞑虏。”
李旦又开口道:“后生囝。难得你这经商之人,还有这份忠义之心。
我们闽商虽然其他忙帮不了。但老夫可以给你个承诺,就是我们中任何一个人,不会劫你的船,打你的岛。前提是你前面那些话都是真话。”
“多谢大海主。晚生绝无虚言。”
李旦赞许点点头道:“那就上酒菜吧,老夫也饿了。你们能喝的,今天陪杨公子多喝几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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