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苏岑终于点了点头,神情上满是释怀。
人生的转折点,在很多时候,都只是一个简单的字。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会来接你,如果有些话没有说完,就和他们告个别。”
花辞树说完,便转身离去,像是随风飘零的绯红花瓣。
第二天,紫苏为苏岑办理了转学手续。
关于苏岑转学的消息不胫而走,但也没什么人当回事。
项强仍旧醉生梦死,江东除了要带领猎人抵挡魔物的入侵,还要忙着操练新来的猎人,分身乏术,很久没有去看他了。
至于告别,苏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梦梦。
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和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人说再见,所以他不发一言地离开了。
遇见只是一个开始,离开却是为了遇见下一个离开。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遗憾的是,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临走的时候,苏岑什么也没有带,孑然一身,口袋里只有九月给他的那张印着黄皮耗子的卡。
出门之前,九月给他煮了一碗鸡汤面。
苏岑吃得很干净,连汤也喝完了。
他说:“我走了!”
九月轻轻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然后继续煮茶。
昏暗的房间里,飘散着清清淡淡的茶香。
九月没有送他,甚至在他出门的时候都没有说话。
苏岑出门走了几步,有些不舍地跑回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九月,你会不会,在这个房子里,等着我回来?”
如果九月不在了,这里也就算不上家了,苏岑这样想着。
九月仍旧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苏岑突然笑得特别开心,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这个年代的告别,是没有仪式感的,像无声的黑白电影。
没有芳草碧连天,没有长亭古道。
没有劝君更尽一杯酒,也没有西出阳关无故人。
“走吧。”
苏岑看着门外等候着的紫苏和一众觉醒者们,轻声说道。
林汶看着他赤色眼眸,微微有些讶异,小黎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二姐妹中的短发女孩,操纵水元素的露露俏皮地眨了眨眼。
不苟言笑的阿秋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猫耳女孩阿兰对着他微微颔首,驭风的西瓜头小健腼腆地摸了摸头。
在镇上放映过电影的老崔戴着墨镜,面带微笑。
唯独花辞树站在一旁,气质清冷,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该说的都说完了?”
紫苏柔声问道。
“我不喜欢在告别的时候说太多话。”
“越是郑重的告别,再见就越是遥遥无期。”
苏岑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其他的东西要带吗?”
“不了,过去的东西,都应该割舍了。”
苏岑继续摇头。
紫苏闻言,竟然没有高兴,反而是有些失落地叹了叹气。
“唉,麻袋用不上了,可惜可惜。”
“我还特意挑的粉色的,那麻袋可好看了。”
苏岑闻言,有些不解。
“如果你不同意跟我们走,她会用麻袋将你套走的。”
一旁的林汶罕见地笑了笑。
“哈哈哈!”
队伍里难得地响起一片哄笑。
看着面前一张张陌生的笑脸,苏岑没有抵触,跟着他们朝着小镇的外面走去。
空荡荡的教室里,夕阳的光辉透过教室的窗格照了进来。
金色的光柱里,有无数粉尘在起舞,像是曼舞的彩蝶。
“老师,你说,他今天就要走了吗?”
夏梦看着神色有些怅然的尹菲,眸中荡漾着水波。
“嗯!转学手续已经办理好了。”
尹菲叹了叹气。
“可是,他都没有和我说一声再见。”
夏梦觉得有些委屈,低声幽咽着,朝着外面跑去。
她一定要见他一面,趁着他离开之前。
追逐着即将落下地平线的夕阳,少女的脚步越来越快,漫过沿途的砖瓦和沙砾,漫过流年里生息不绝的荒草,漫过那些坍塌的废墟下绽放的白花。
“小岑,等我!”
她不知疲倦地奔跑着,怀揣着准备带给他的苹果。
破落的旧巷里,有流浪的浪人吹着口琴。
梳着麻花辫的女孩追逐在男孩的身后。
悠扬的琴音如泣如诉,枝头上的茉莉探出墙外,仍有人伸手努力地去够。
残阳如血,满天的云朵被烧成赤金,像是火焰,又像是金色的天堂。
地平线一望无际,苍凉又辽阔。
少年身后的影,在落日中被拉得很长。
“小岑,等等我!”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苏岑停下了脚步,回眸望去。
觉醒者们也驻足停留,看向身后的方向。
落日溺死在一片橘色的海,晚风沦陷于少女赤诚的爱。
白裙的少女迎着落日与晚风奔赴而来,一双麻花辫在脑后飞扬,风吹开她额前的几绺发丝,露出白皙秀丽的脸颊。
纯白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像是开在天堂的白花,曼陀罗华。
她手里捧着两个红苹果,来到了苏岑面前,气喘吁吁。
长时间的奔跑,使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润,和那苹果一样的色彩。
“小岑,苹果。”
她看着苏岑的眼睛,目光有些幽怨,却没有说责备他的话,只是递上他喜欢吃的苹果。
“谢谢!”
苏岑嗓子有些干哑,接过了那两枚红彤彤的苹果,那是少女满怀热忱的心。
“都说了,不要你说谢谢的!”
夏梦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抿了抿嘴唇,眼眶有些泛红。
“小岑,我……舍不得你。”
少女的声音带着些许哭腔。
“我也舍不得。”
对于夏梦的感情,他一向坦诚。
“为什么你要走了,都不愿意跟我说一声呢?”
夏梦一把抱住了他,抱得很紧,轻轻磨蹭着他的侧脸。
苏岑的鼻尖满是她身上那股清淡的花香。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再见。”
看着怀里的少女,他有些不知所措。
紫苏看着面前这一幕,笑容颇有些暧昧。
露露吹着口哨,和姐姐笑着打趣起来。
老崔甚至拿着相机,特意拍了几张特写。
花辞树撑着油纸伞,仍旧清冷无言。
夏梦知道他一定会走,所以她没有试图挽留。
她知道自己留不住这个人,所以她没有说“你不要走”,“留下来吧”这样的话。
她只是抱着他,好让他的温度在自己的怀中多停留一秒。
觉醒者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林汶和小健是羡慕苏岑的,他在离开的时候,没有人这样拥抱过他们。
小黎和阿秋姐妹也是羡慕的,他们离开故乡的时候,没有遇到让她们舍不得的人。
“再让我抱一分钟。”
夏梦贴近他的耳畔,轻声呢喃着。
苏岑没有拒绝,伸手揽着她的背,轻轻拍着。
就像小时候她和爸爸妈妈吵了架,一个人生了闷气跑出来,总会找到苏岑寻求安慰。
苏岑就用瘦弱的身子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岑其实不太会安慰人,这个安慰人的动作,是那个孤儿院里的姐姐教给他的。
夏梦说他那时候好瘦,骨头硌得她疼,但他的拥抱又很温暖。
一分钟后,或者是一分半,又或者已经超过了两分钟。
夏梦松开了他的怀抱,眼里带着泪滴。
苏岑伸手帮她擦了擦。
“你走吧!”
夏梦很懂事,没有阻挡他的脚步。
“你会回来看我的,对吧?”
“当然!”
苏岑很是笃定地点头,然后往后退了两步。
夏梦冲他招手,笑里带着雨滴。
封锁着的大门开了,门外的世界透进来光亮。
苏岑同她挥手作别,朝着那扇大门的出口走去时,时不时回头看看。
似要将她的样子,永远记在眼里。
记录?
对了,这双眼睛可以。
苏岑集中意识,开启了录制。
赤红的右眼上出现了意识投屏,显示出“正在录制中”的字样。
接着,那只赤红的眼眸,录下了她这一刻的模样。
然后,他便回头迎着那扇开启的大门,迈了出去。
门后面的世界,从此揭开帷幕。
棚户区的筒子楼里,九月看着面前的塑胶盆,将玻璃珠掷出。
玻璃珠高高弹起,从塑胶盆里跳了出去。
夏梦站在苏岑的身后,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
等到他走远了,她就踮起脚,努力地将他维持在自己的视线中。
直到他的背影,再也看不到为止。
“会有再见的一天的,虽然彼此的理念有所分歧,但都是在同一条路上前行的人。”
男人走到了夏梦身后,安慰道。
“爸爸,我不是在为分别难过。”
夏梦摇了摇头,然后伸手摘下了美瞳,露出一双粉色的迷离眼眸。
“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我用心暖了这么久的人,别人只需要一句话,他就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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