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在背后听到了我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要回头。”
“咦?”
夏梦觉得他有些奇怪。
“在外面逗留太久,容易碰到不干净的东西,快点回家吧。”
“嗯,我明白了。”
夏梦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就此作别,走了很远一段路之后,苏岑蓦然回首,那女孩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如果还有明天就好了……”
他低声说着,回过头继续往前。
夏梦不说话,只是温柔地注视着他。
直到那少年的背影渐渐被黑暗吞没,再也看不到了,她才转身,走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她一个人走的时候,步子很慢,很优雅,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与苏岑在一起走时,那活泼跳脱的样子全然不同。
坍塌的废墟下,有白色的花朵默默绽放。
夏梦是很美的,就像盛开在荒草萋萋的流年里,纯白无瑕的花。
但苏岑是个不善言语的人,总喜欢把话藏在心里,即便说出口,也总是词不达意。
沿着崎岖不平的山道回到棚户区,苏岑偶尔能见到蓬头垢面的妇人外出去倒痰盂,拾荒的老大爷蹬着嘎吱作响的旧三轮。
苏岑回到巷子,钻进破旧的筒子楼里。
楼道很黑,年久失修没有灯,墙壁被记号笔和广告涂抹得面无全非。
拿出钥匙开了门,苏岑一言不发地朝着里屋走去,在床上静做了一会儿。
九月还没有回来,昨晚电路坏掉了,没有修,苏岑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默,意犹未尽地想起了钟丘。
钟丘虽然严厉,但是个很爱笑的人,在这乱世之中,能让人笑的事不多。
但父亲的热情好像永远也不会透支,永远对生活充满希望。
江东常对钟丘说:“在这个黑暗的世界,父亲一定要成为孩子的光。”
然后,钟丘就成了苏岑的光。
可有时候,苏岑半夜醒来去上厕所,经过客厅时,总能在暮色中看见烟头燃烧的火光,还有浅浅淡淡的烟雾。
父亲总是背对着他,在夜里静坐,黑暗中只有一点黯淡的火光亮着。
那个滚烫如烈日的人,他的火光也会有落寂的时候。
父亲虽然爱笑,却并不快乐。
从那时候起,苏岑就知道,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很孤独。
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着孤独,却无论无何也逃离不了孤独的宿命。
良久,苏岑摸索着,起身走到了两张黑白照片面前,上了两根香,躬身拜了三次,然后从床底摸出了那把古旧的猎刀。
这把刀是那个名为“父亲”的男人,在世上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关上门,走出冗长的巷子,苏岑最后回过头看了那栋房子一眼,然后朝着荒野上走去。
这个人也许明天回来,也许,永远回不来了。
夜里没有星光,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暴风雨要来了。
与其让那份恐惧成为心里的阴霾,伴随自己一生,还不如持刀去斩断恐惧的源头。
苏岑不想再等,不想寄期望于其他人。
他不会忘记昨夜有多么漫长。
那份提心吊胆,他不想再经历一夜。
更何况,它还盯上了夏梦。
苌鬼已经夺走了他的爸爸妈妈,他绝不会再让它夺走梦梦。
苏岑拿着猎刀,割开沿途齐人高的蕨类植物,在一片废土上行走。
刀柄上的黑色鲨鱼皮革在掌心摩挲,凹凸状的网状纹传递着让他心安的质感。
皮靴深深浅浅地踏在松软的火山灰里,肺叶间满是粉尘和硫磺的味道。
夜色之下,一座废弃的工厂若隐若现,高大的烟囱只剩下了半截。
那是灾变前,人类工业文明留下的痕迹。
苏岑脚步顿了顿,隐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小腿抑制不住颤栗起来。
风中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追溯声音的源头,但他还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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