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的手指,在刀鞘上轻轻摩挲了一番,似乎是在缅怀。
拿起这把刀,出了门。
九月没有问他要去哪里。
沿着小路,苏岑去了一处无人问津的地方。
一手提着钟丘留下的猎刀,一手拎着一壶他爱喝的酒。
道路两旁的苍耳挂满了他的裤腿,脚下垒起的破碎瓦砾和砖块,让地势起伏不平。
坍塌的废墟下,开放着不知名的,纯白的花朵。
苏岑走过去,摘了几朵,握在手里掬成了一束。
“真美的花,可惜我仍旧不知道你的名字。”
穿过冗长的山路往前,眼前的风景豁然开朗。
夕阳之下,盛开着曼珠沙华的山坡。
九月,这些花开得正茂盛。
漫山遍野,都点缀着红色的花朵。
这不是一种吉祥的花,她残酷毒烈,却又美不胜收。
苏岑不知道这种花的花语意味着什么,他只是觉得,这种花很美。
从很远处吹来的风,吹拂着那些嫣红的花瓣,卷起野花的微香。
苏岑的衣领和头发在风中被吹得微微有些凌乱。
在他的前方,有两座堆起来的土包。
没有人出席葬礼,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没有送别的人。
坟前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这个年代的死亡,总是草草收场。
苏岑拿着猎刀与酒,来到了两人的墓前,将那束采来的,纯白的花放在了坟上。
书上说,过去的那个年代,人们看望死者,会带一束花。
苏岑觉得这是个很浪漫的习俗,不该就这样遗忘了。
“爸爸妈妈,这是敬你们的酒。”
苏岑拧开壶口,浅尝了一口。
酒很烈,很辣嗓子。
他平常也没有喝酒的习惯。
接着,他将那壶酒倒在了两人的墓前,然后坐在草地上。
一边看天边烧得火红的夕阳,一边对着那两座坟,说了很久的话。
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倾诉。
平时苏岑是个话不多的人,在家里也不爱和钟丘和方静秋搭话。
今天像是打开了话匣子。
然后,他在这片盛开着彼岸花的山坡睡了一觉。
等到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原野上只剩下沉沉的暮色和一片雾霭。
他抬头望去,满月升起,月光落在他的眼帘,落在那些盛开的虞美人上。
满天的繁星,在穹顶宛如千盏明灯。
夏天像是睡着了,夜的清凉如潮水一般冲刷着神经。
原野上泥土的腥味,花朵的芬芳,还有冷冽的清风与酒香,让人心旷神怡。
面对这个充满星光与默示的夜,他敞开了柔软的心扉。
“爸爸妈妈,我爱你们。”
苏岑说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手心又是一片湿润。
“让我,再任性一次吧。”
他拾起了那把猎刀,将手持握在了刀柄上。
那把刀像是锈蚀了,卡在刀鞘里拔不出来。
又或者,它不愿意让苏岑走上和钟丘一样的路,于是奋力挣扎,在和他角力。
刀鞘颤抖着,似乎不堪重负,苏岑的手腕也在颤抖。
伴随着少年的怒吼,一抹银光破开了刀鞘。
清冽的光芒拂过苏岑的脸庞,泛起冷意。
那把刀没有丝毫的锈蚀痕迹,依然是那么锋利。
月色之下,苏岑持握着这把猎刀,轻轻抚了抚刀背。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一片冰冷,像是在冰水中浸泡过。
夏夜,少年双手持握着刀,在月下挥舞。
九月和江东他们都不愿意教他猎杀恶魔,是出于他的安全着想。
苏岑能理解,但他有自己的坚持。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回忆着那天晚上,那个怪物朝自己扑来的样子。
手中的刀,不知疲倦地朝着面前斩去。
他过去是很讨厌刀,但从现在起,他要习惯它的温度,习惯它的重量,习惯挥舞它的力度。
还有,习惯它收割生命时,泼洒出的鲜血。
当天晚上,苏岑回家得很晚。
到家的时候,混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头发都贴在了脸颊上。
看着他进门时气喘吁吁的样子,还有手里的猎刀,九月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吃饭吧。”
“嗯!”
苏岑应了一声,在桌前坐下。
桌上的糖醋排骨和米饭,温度都正好,像是刚刚出锅。
苏岑夹起排骨,糖色均匀,非常鲜亮好看,而且很香。
练了那么久的刀,他早已四肢酸软,饥肠辘辘。
“嗯!好吃!”
只是尝了一口,苏岑就忍不住赞叹起来。
排骨肉质鲜嫩细腻,酸甜适中,很是开胃。
“九月,你的厨艺是跟谁学的?这么好?”
苏岑一边往嘴里扒拉米饭,一边含糊不清地道。
“是【监护人】教我的。”
九月看着那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轻轻地道。
“监护人?”
“我说的【监护人】,不是你以为的父母。”
“知道【伊甸园】吗?”
“不知道。”
“是觉醒者们的学校。”
听到与觉醒者有关,苏岑顿时来了精神。
“未成年,而且没有父母的觉醒者,在学校里面,可以申请一个【监护人】,这个人一般是学校里面的老师,负责照顾你的日常,然后给予你一些指导。”
九月耐心地解释道。
“所以,教你做饭的监护人,是一个很厉害的厨师?”
“不,她是执掌“戒律”的人,统领【介错人】。”
“介错人又是什么?”
“一个由高等觉醒者组成的组织,和其他猎魔的觉醒者不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杀人。”
“确切地说,是专门审判那些犯罪的觉醒者。”
“介错人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可以不走法律程序,直接将犯罪者就地正法。”
“除了【执剑人】,他们的权力、地位、超凡力,在所有的觉醒者组织里,便是最强的。”
“所以,绝大多数觉醒者见到了他们,都会远远避开。”
“他们对整个觉醒者的圈子,起到的是威慑,以及约束作用。”
“所以,他们都是好人咯?”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是的。”
“九月,那你的那个监护人,是个怎样的人?”
九月沉思着,想了良久,也没有给出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悠悠地道:“当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我以为我遇见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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