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马飞驰而至的朝集使们,其目的地同样也是灞河渡口。等来到牌坊旁边,这群人先是打量了两眼已经等候在此的赵常,待看清其身上穿的絺衣,认出他的士子身份,方才翻身下马。
“余头,”站定之后,一名朝集使向他们的领头人附耳问道:“那人用不用赶走?”
“不用管他。”
被称为余头的那人鼻子发出声冷哼,浑不在意似地回答道:“没关系,咱们今日就是来替大人接七娘,旁的事不必多管。你记住,给大人办事时,只要办好大人交代的,其余不要擅自做主。”
“喏。”那人交手回应。
这群朝集使虽然都是些胡人,但居移气养移体,因为久在顺京为节度使打探朝内言消息,所以他们的言谈举止倒颇像本地人。
其中,被称为“余头”那人甚至还为自己取了一个汉名:其人姓于,单名一个聪字。同赵常的情况一样,余聪等人今日之所以会来灞河渡口,也是为了要迎接一个人。
他们和赵常在牌坊底下分作两处,彼此之间亦无交集,都只是等候着自己所接之人。可他们却都没有想到,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两方人,最后竟因为一件奇事而产生了瓜葛。
“梆、梆……”
两声竹筒敲击声在牌坊附近响起,接着,便有一名年过四旬的汉子拖长了嗓音向往来的行人吆喝道:“春播一粒种,秋收万颗实。”
这一吆喝,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赵常和那些朝集使也将目光投向那边。
“……好叫各位看官知晓。鄙人不才,但有一术,可演那生生化生之道。播一粒瓜种,无须等到秋天,须臾之间就能瓜熟蒂落!”
“江湖卖艺的骗子。”听到那那中年人说话,朝集使余聪面上顿时露出几分不喜,“一个老奴而已,竟敢言自己懂生生化生?要不是今日接七娘的事情要紧,我定要砸了你的摊子。”
本来,余聪想支使手下人驱走那人。
可观察稍许之后,他却发现那人虽然十足老农民打扮——穿褐衣,戴环巾,结垂樱,腰缠黑條,脚踏茅草双耳鞋,但是其面容清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往路边一站,便有一番说不出来的气度油然而生。
而站在不远处的赵常,则在看清那人面庞之后不由便不再吱声,只是扭过头咧了咧嘴。
“各位看官看好了!”
那人又吆喝了一声,然后从头上取下一根鸡翅木的发簪,弯下腰在地面上连续戳了十几个小洞。再然后,他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袋瓜子,往地上的小洞里挨个丢了一颗。
“有没有客官带着水囊的?无拘束清水或浊酒。小老这瓜种不是凡品,只需浇上一些水,便可以长出蔓藤,开花结果。”
见那人开口,再加上赵常真的带了水囊,于是他便想要从马背的褡袋里将其取出,给那人递过去。可就在这时,一名同样朝集使却大步走了过来,虚抽了赵常一马鞭。
鞭梢划过空气,发出声尖啸。“一边待着去,”这个朝集使是个好事之人,不但制止了赵常,他还抬腿走向了一个卖汤饼的摊子,拿起水瓢就从锅里舀出一瓢沸水,大步走到那人面前。
“沸水浇,可否?”
周围不少人都对这些朝集使指指点点,只是不敢大声言语。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这家伙完全是故意在刁难人。天底下哪有用沸水浇庄稼的?那不是存心想要将其烫死?
可是,那中年汉子却丝毫不慌。同样地,在一旁看戏的赵常,脸上也露出玩味神色。
“自是不无不可,”说着,那人还主动让开身形,作出让那朝集使自己将沸水浇如土洞的姿态。
见此情景,那朝集使冷哼了一声,大喇喇踏步上前走了一圈,将一瓢沸水挨个倾倒进那些土洞。浇完沸水,他就将水瓢掷到地上,一脚将起踏成碎片。
“我数到一百,”那朝集使看了眼头领余聪,见后者并不反对,继续说道:“如果你没办法给我变出瓜果来,爷们几个今天就要赏你一顿鞭子,怎样?”
“用不着,用不着,”中年汉子摆了摆手,“用不着数一百下。”
“好叫这位官老爷知道,”接着,他又从后腰带上拽出一把鳖壳扇,一边为自己扇着风,一边笑呵呵说:“藏舟于壑,藏山于泽,谓之固矣。夜半有力者负之而走,昧者而不知也。生生化生,大道从来不远于人。您可瞧好了,千万别眨眼……”
话音未落,周围旁观者中就有人发出惊叹,就连那个企图找茬的朝集使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刚刚被其用沸水浇灌的土洞,几个弹指间就冒出一簇簇打着旋儿的青翠藤蔓。这些藤蔓就像是铺展开的毯子,很快就漫过了那汉子的双脚。十几朵大大小小的花骨朵,顷刻出现在了藤蔓上,迎风就长。须臾之间,花骨朵就又变成了一个个的西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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