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月底的某一天,正胜状态出奇的稳定,他甚至无需小姓搀扶,便能走到廊道去赏樱了。
披着一件羽织的正胜,安静地坐在廊道上,若有所思地望着那随风轻曳的冬樱花瓣。
不知过了多久,处理完幕政、回到中奥的家光才悄然坐在他的身旁,沿着他的视线一并望向那片绚烂的冬樱,小心翼翼地为他掖好羽织。
“担心,别着凉了。”
“无所谓了,难得今天能撑起身子,可以在这里坐着看看冬樱,对我来说就已经很足够了。”
“这怎么会足够?正胜你啊,会和我们一起看上很多次这么美丽的冬樱!等你恢复得更好一些,我们就到草津去泡温泉,这大冬天的泡个温泉很舒服呢。”
“比起这些事,我倒是更操心将军大人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啊?孩子?正胜你怎么突然扯到这方面去了?孩子这种事情又不是我想有就能有的!”
“所以要和樱子一起好好努力啊。时间在一天天流逝,你看,感觉我们昨天还是朝气蓬勃的少年,今天就变成老气横秋的大人了。”
“你才是老气横秋的大人好不好?正胜不是向来都很成熟稳重的吗?我倒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
“是、是、是,将军大人外表看起来倒是还很年轻。”正胜忍俊不禁,“还请快些有个子嗣吧,有几个孩子陪在身边,就算变成大叔了也不至于那么寂寞。”
“寂寞?我有正胜你们陪在身边,又怎么会寂寞?”家光倔强地回应,“过去那么些年,我们都一起这样走过来了,以后肯定也还会继续下去。”
“是啊,不知不觉间,正胜我也有幸陪着大人走过了很漫长的一段岁月啊。”
正胜感慨着。
他情不自禁地转头望向家光,却正好撞上家光浅笑盈盈的脸,于是正胜也咧开嘴笑了。
“我说正胜,你在笑什么啊?”
“那将军大人又在笑什么呢?”
“我啊,我在笑正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会替别人操心的命,逼得我要努力生个孩子给你看看才行!那么你呢?你又在笑什么?”
“我是真的感到开心。在这个时候,还能和将军大人这样看看樱花、聊聊天,觉得很幸福。”
“你还真容易满足啊,这就幸福了?”家光揶揄,“等我生了孩子,然后你和信纲也把你们的孩子带上,我们一块来场花见,这样不是更幸福吗?”
注·花见:这个习俗源于平安时代宫廷举办的樱花宴。从江户时代(16031868年)开始,赏樱从宫廷中转而流行到百姓中,日本人便开始带着便当和酒去赏樱野餐。】
“一起花见吗?”正胜眼睛一亮,童孔里掠过憧憬的神色,“是吗?到时候将军大人也会带上孩子吗?我们几家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啊……”
“是啊,我们要一直陪着彼此走下去,就算变成大叔、变成老头子,也要继续在对方身边。”
家光越说越发意兴昂扬,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描绘着的美好温馨场景——
美丽芬芳的樱花随风飘舞,地上早就铺好从京都购置过来的垫子,几家人都带着孩子,抛开君臣之别地围坐在一起享受着花见。
向来对子嗣问题不太在意与上心的家光,这是第一次被唤起了对孩子的期待。
他禁不住在想:如果有个孩子也真不错,至少能把孩子带来探望疗养中的正胜,或者两个人在廊道逗逗小孩,那样的氛围应该也甚为有趣。
“喂,正胜,那我答应你尽快努力生个孩子,你也要和我约定……”
家光这句话没能说完便戛然而止。
就在他兴致勃勃地对着正胜说话时,忽地感觉到自己左侧一晃,正胜就在这个时候靠了过来,头软绵绵地倚在他的肩膀上。
“正……胜?!”
家光心里顿时觉得不妙。
在他的记忆及印象里,正胜从来就不是那种擅长对人撒娇的男人,类似这种举动更是从来都未曾发生过,那么……?!
不好的预兆才刚泛起,家光就迅速摁灭并否定了自己这份猜测,但他没敢马上去看将头倚在自己肩膀上的发小兼伙伴,只是维持着僵硬的笑容。
“正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撒娇了?你现在是在向我撒娇吗?”
“怎么不回答?正胜你是不是害羞了?哈哈哈,儿子都这么大了,你也还会觉得难为情啊?”
“没关系啊,我不介意。喂,你倒是说说话啊!正胜?你怎么半天都没给我一个回应呀?”
家光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他感到眼睛有种说不出的酸胀与难受,强行抑制的眼泪终于突破忍耐,径自从眼眶滑落。
无论他怎样若无其事地询问,迎来的永远是寂静的沉默。
正胜就这样静静地倚在他的左侧,脸颊依然动也不动地枕在他的肩膀上。
“正……胜?!”
家光忍不住哭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很小声地抽泣,为了阻止自己抽泣,他甚至单手握拳,继而再用手背摁在嘴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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