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毕业、打工、嫁人、生孩子、养孩子……活了半辈子了，就再也没碰过书本。

在你这里看见了，就想着再看两眼，结果就看到现在。我这就给你热饭去。”

伊伊忙拦住她，说：“我自己来，用微波炉一分钟就好。你喜欢看，我屋里的书你随便拿了看，没事的。

我还有好多书在父母家里，他们老和我说，让我赶紧处理了，放在他们那太占地方。你想看什么类型的，我让他们给寄过来。”

王香菊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推辞说：“哪里用这么费事！你屋里这些书就够我看半辈子了。

我读书那会还是班里的英语课代表，有个城里来的大学生老师，在我们镇上的中学里锻炼一年，她当时说我发音好，让我多练多学。

就是她，从我们学校走的时候，送了我一本《简爱》，和你这本一模一样。我爱的不行，可是后来……”

王香菊没有再说下去，伊伊问：“是家里不让上学了吗？”

王香菊叹口气，说：“那个时候，我一个女孩子，能念到初中，已经是不得了了。初中毕业，15岁的大姑娘，再不想着给家里分担，出去挣钱，就说不过去了。

那会还不懂事，也和家里犟过，想接着念高中。可我们那会儿，全镇高中也没一个考上大学的，我家里就让我断了这个念想。

我的那些书啊本啊，全让我爸卖的卖、烧的烧了。我也就啥也不想了。”

伊伊不好再往下问了。她俩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各自的悲喜并不相通。

但是，伊伊打开了自己的房门，拉着王香菊进屋，指着半面墙的书架说：“这里的书你随便看，看完了放回原处就行。

你要是觉得我回家不方便你进来，你现在就多选几本，拿回房间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

王香菊问：“真的？那我拿三四本，看完了再找你来换，行不？”

伊伊笑着说：“那有什么不行！你就把我这屋当个小图书馆，想看什么就来借好了。看完的，放回原位。”

说罢，伊伊去给自己热上了饭菜，洗手。她故意在厨房和卫生间里多停留了一些时候，给王香菊留下充裕的时间去挑选她心仪的书。

等到伊伊在饭厅里，一边刷着手机一边吃上了热乎的饭菜，王香菊这才拿了三本书从伊伊的房间里出来。

她坐在餐桌边，把自己选的书给伊伊看。一本《新概念》第二册，一本《莫泊桑短篇小说选》，一本《傲慢与偏见》。后两本都是中英文对照的版本。

伊伊看看书，又看看王香菊，笑着问：“王姐你是不是想学英语？”

王香菊被伊伊这么一问，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伊伊的问题，而是反问伊伊：“是不是太晚了？人过三十不学艺，我这把年纪是不是啥也学不会、干不成了？”

伊伊反驳她说：“不许这么说。我现在也学新东西呢。

现在这个社会，才不管你年纪大小、学历高低，你就算是博士毕业，也得天天学新知识，不然真的跟不上时代。

你想学英语有什么不好？你又不打算去考级、考文凭，不过是因为喜欢才想着把知识重新捡起来，多学点东西是对的呀。

你踏踏实实看，我正想着，要给豆豆报一个英语学习班呢。现在都不让叫培训班，叫亲子班，让家长和孩子一起学，不然不能开课。

我是真的没时间，可孩子又必须要学，要不然，等上了小学什么都不会，根本跟不上。你愿意陪着豆豆一起去吗？”

王香菊听了，眼睛一亮，说：“那是不是还得多交一份学费啊……”

伊伊说：“这个不用，都在孩子的学费里了。

我有时间就陪着豆豆去，但是我看了看那个班的上课时间，一周里有三天都是幼儿园下课之后。我真的赶不回来，你替我去吧。

就是要辛苦你，又要带他上课，回来还要给他做饭吃。”

王香菊说：“那不叫事啊！

我中午把菜备好，把主食做出来，上完课回家，有十来分钟就能让孩子吃上饭。

我正想和你说，明天我做点包子饺子，放在冰箱里冻上，你要是加班回来晚了，我就给你煮点饺子吃。

咱们自己做的，比外头的速冻饺子强多了。你和豆豆喜欢吃什么馅的？我明早送豆豆上了学就去买菜。

我让我哥给留了好后臀尖，早上绞成肉馅，中午我就给做出来，保证你们都爱吃。”

和王香菊相处了近一个月，伊伊这是头一次听她一股脑地说了这么多话。墙上的挂钟表针指向了十二点，伊伊的疲惫感涌上来，好在王香菊给她留的饭菜熨帖了她一天奔波劳碌。

而王香菊，麻利地收拾餐桌，迅速清洁碗筷、厨房台面，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伊伊看着她利落的动作、移动的背影，还清晰地听到了她不自觉地哼出的旋律。那是伊伊不认识的、没听过的曲调，可能是源自王香菊家乡的乡音。

欢快的曲调和她的身影叠加在一起，让伊伊在这个女人的身上读到了“快乐”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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