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厉娜扣响了501房间的防盗门。防盗门是老式的,像是折叠的铁栅栏。机器厉娜用右手拍了拍铁栅栏,屋里面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在地面上蹭出来的。
一边问着“谁呀”,一边门被缓缓打开了。开门的老妇人满头尽是灰白相间的头发,头发散乱地戳在肩膀上,一副很长时间都没有修剪过的样子。
她的眼神散乱,把防盗门后面的木头入户门打开后,贴着铁栅栏门缝,认真又警惕地打量着机器厉娜。
通过显示屏看到这张脸,民宿里的厉娜不自觉地紧张了身体。这是她的生母。但是,她喊不出来。她的情绪与机器人是共振的,机器厉娜与老太太对视几秒中后,发出声音:“你好,我是厉娜。”
老太太没有动。她没听清楚。她又问:“你说什么?”
机器人得到了信息反馈,提高了声音说:“我是厉娜。”
老太太这回听清楚了。她嘴角开始抖动,她颤巍巍地从铁栅栏里伸出手,拉住了机器人的手腕。她的眼角开始往下流眼泪。这些动作,都没有躲开了机器人的摄像头,在民宿里的厉娜也看的一清二楚。
老太太摩挲着好几秒钟厉娜的手,才想起来给她开门。大门打开,屋内一股刺鼻的味道涌了出来。芯片里记录的程序要求机器人对人类的一切感知都要做出反应。机器厉娜按照指令,捂住了鼻子和嘴巴。
老太太并不介意,拉着机器人走进屋内。那个客厅,还是原来的样子,一进门的地方摆放的那张一米见方的折叠小方桌,还是厉娜小时候就见过的。
屋内的陈设几乎没有变化,对着门、靠着墙的那架布沙发已经在扶手处露出了海绵,海绵的颜色是深灰色的,沙发外表的颜色也参差不齐,有的地方褪色了,有的地方沾上了污渍。墙体黑黢黢的,应该很久都没有粉刷过。
屋顶上是最简单的塑料吸顶灯,脚下倒是铺着地板,但是逆光处看去,已经有两三处鼓了起来,像是被水泡过。
老太太拉着机器人径直走进南向的主卧,一张大木头床上,一个老头靠在床头,躺着。头上没有头发,一看就是被剃光了。脖子上挂着围嘴,床头柜上有一碗夹着菜叶子的碎米粥。
老太太俯下身,在老头耳边提高了声量,喊:“你看看谁来了?!薇薇回家看你来了。”
在民宿的房间里,看到这一幕的厉娜不禁脱口而出:“我叫薇薇?”
机器人问:“我叫薇薇?”
床上的老头子,面无表情,右手努力地想抬起来。老太太拉着机器人坐在床边的木头凳子上,把她的手直直地拉到老头子的胸前,又拽起老头的手,让两只手握在一起。
隔着屏幕看到这一幕,厉娜感受不到身体相处的温度。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是她能看到老头子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泪水。
机器人看到床头柜上的菜粥,问出了厉娜想说的话:“这是给他吃的吗?”
老太太说:“是啊。你爸爸中风以后只能吃流食,上个月住院,还插了好长时间胃管。回家我只能给他做点稀粥,喝点牛奶。那个胃管,我弄不了啊。
人家大夫说可以找社区医院的护士上门来定期换,那个不包在医保里,来一趟得给人家一次出诊费。
有那个钱我还是给他买牛奶喝吧……”
厉娜看了看那碗粥,心里不是滋味。
老太太拉着机器人的手,说:“薇薇啊,你都多少年没回来看我们了?你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你厉叔、阿姨他们俩身体还好吧?
上个月你阿姨给我来电话,说你工作挺好的,让我别惦记……”
厉娜打断她,忍不住问:“怎么家里就你们两个?你们儿子呢?”
老太太无奈地说:“你弟弟啊!他在上海,忙着呢,现在他那有疫情,也回不来。”
厉娜心里一万个不高兴。隔着屏幕,她都克制不住地生气。她追问老太太:“你们叫我来干什么?”
老太太说:“你是我们亲闺女啊。你爸爸和我都想你了。自从跟着你厉叔他们去了BJ,见你一面就比登天都难。
你咋能不理我们了?当年为了生你,我吃了多少苦啊……”
机器人厉娜脱口而出:“那你们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人?!”
话一说出来,在屏幕上看着这一切的厉娜吃了一惊。这个问题憋在她心里很久很久了,像一块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每每晚上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厉娜的脑海里就会出现这个问题。亲生父母为什么要狠心把自己送给别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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