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时,她告诉我,我这样的情况没法加入苏联红军,要想报仇,得去陕北,去八路军,她送给了我一个收音机,我一直带着,那是我在累累尸骨遍地的路上唯一的信念……后来我来到了红军之乡,又辗转去了东北方面的抗日自卫队,遇到了我现在的首长谭营长,开始成了一名真正的战士,跟着大伙走南闯北打游击,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部队,什么叫做真正的痛打日本人!”
余从戎正听得出神,见他停了,于是好奇问道:“那个苏联姑娘人呢?”
“死了,死在了东北的大轰炸里。”
“收音机呢?”
“也不在了。”李长贵道:“四九年国庆大典的时候,部队要收铜铬镍金属,我不知道啥用,但听说收音机里有些零件很珍贵,我就捐给了大典的筹备组。”
“我懂我懂,睹物思人嘛。”余从戎微微叹气,这里每个参加部队的人,刚刚从民国的兵荒马乱中走过来,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故事,他自己何尝不是?只是没这么曲折复杂。
他拍了拍李长贵肩膀,想了想,这下主动把烟掏了出来递过去,道:“不就是收音机吗,你放心好了,这样,等咱回国去,我们七连给你凑钱买一个,不是哄你啊?咱说到做到!至于……咱们的电台你就别瞎鼓捣了,那玩意咱赔不起。”
李长贵没有接话,他转过头来,烟已经抽到了尽头,反而问:“你晓得莫斯科保卫战吗?”
余从戎一愣,马上道:“知,知道,当然知道。”
李长贵不置可否,说:“那是苏联红军跟德军在莫斯科,互相进攻防守打了几个月的一场战斗,他们抢夺各种重要据点,最后是苏联拿下了莫斯科,政委拿枪,人民扛旗,冲锋路上死了无数的人。”
“我们现在的情况,打美国人,跟打日本人打*粹分子那时候是多么的像?”
“附近现在到处都是敌人,黄草岭几十个山头上不是我们的人,就是美国人,不是他们打进攻,就是我们打进攻,比下碣隅里还疯狂,你知道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死人,死人堆里爬起来的。一排射击后,队伍全部倒下了,把我埋在了尸体堆里。这才没死掉。”
李长贵惆怅的说:“收音机我是等不到了,我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明天估计就得上战场,我想……在死之前再听一首苏联歌曲。”
“苏联……等等。”
余生听着忽然一顿,脸色微变道,“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比下碣隅里还要疯狂……战争不是要结束了吗?”
“呵呵。”李长贵摇了摇头,“你真以为仗打完了吗,没有。”
余从戎道:“怎么会,明明这两天送来的伤员越来越少了……”
李长贵说:“那是因为死掉的人越来越多了。”
“那我们为什么还在这?”余从戎还是不信。
李长贵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们连是功臣,英雄,是火种,需要得到保留。”
“不可能!”
余从戎站了起来,“我们不会干这样的事,七连战斗口号就是从我开死,决不苟活一人!”
“那你怎么解释不用上战场的事实?”
余从戎马上就想要反驳他,但张了张嘴,却无从说起,他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李长贵道:“是你在胡说八道,我们炸了桥,明明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
李长贵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揪着自己的衣领,两人眼神互相看着,只是他伤腿微微拄不住,有些疼痛。
余从戎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对,把他放了下来,只是心里也在不知不觉动摇了,李长贵没必要骗他,他整个人面沉如水。
李长贵说:“不要有心理压力,战斗的激烈,并不受我们控制,美国人的桥被你们炸掉了,这种事长远的角度来看总归来说是有天大的好处,或许啊,这场惨烈的战争真的就快要结束了……”
后面的话,余从戎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至极,马上心里面想起这几天周围那些看似正常现在想起来却似乎并不太正常的现象。
伍千里、梅生、雷公,都比往常都要情绪低沉许多,往常怎么要烟都不给,这次一要一大把……
万里三番五次往指挥部跑,回来时心事重重……
而谭高峰,那个初识不过几天的汉子,孑然一身拿着枪再出去后便没回来……
余从戎感觉自己一下全明白了,又好像没那么彻底,明白的是大家的表现,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脑子里一阵烦躁,索性不想了。
“你放心,我这就去问清楚,但我很明确的告诉你,七连没一个孬种。”他大步向洞里走去,忽然又回过头来,一字一句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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