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广四千八百里,水路途径金陵,当初之“诺”必是守约,他人只道是二人情谊,而两人心下各有所思。三月行,四月至,柳逢秋至岭南地界,此处天云阴翳,驰道泥泞,白雾迷障下看不清雨落,仅能依靠那穿林打叶声辨出雨势。四月尚春时,凌空无鸟雀,桑田半荒野,唯余瘴白生。
待柳逢秋至广州,这广州城比之岭南其余各地却是另一番景象:其有海之利,南海交趾,犀角、象牙、瑇瑁、珠玑等物在此已是瓖宝山积(见《卢怀慎传》),外国商船于江中不计其数,船舶多深六七丈,香药珍宝积载如山。虽于明、杭、广三处置司,实则广州最盛。
不过广州之繁荣乃是建于海贸之上,赵恒上奏海贸之差错又是何事故?往后想必还须约其商谈此事,眼下四月瘴毒尤为大害,岭南若要格此现象,必得寻瘴毒之源。
柳逢秋于江南时曾听商贾道,欲过岭南须于四月后方可行,五月越岭,行者无害。又念一路行来,山岭植茂,暗含水泽,人烟稀少之地瘴气愈多,而广州却常年兴盛,瘴毒一说甚少。
书中曾记,因朝代更迭,北下南拓,远林茂之地则瘴少。料想广州沿海,地低平,不近丘陵,是其中原由也。过去一度伐木来去除林间弥漫的瘴气,但效果甚微。柳逢秋心下想,许是瘴气并非林木之故,林间必有其他毒物。
后日,亲自带领少许人马来至广州远郊,郊野外则是山岭,远望那处,满目皆是翠色清幽,雨过而后云雾缭绕,哪曾想会有瘴毒于其间呢?近至林外,倒是不似书中所述有瘴雾袭来、顷刻毙人。众人不语,一切只余山林寂静,踏入林间其土却过于粘重。当地向导者见柳逢秋欲深入山林,不禁告诫:“大人,还是不要入林为好啊,此间山林险阻,沮泽满布,稍有不慎便会......”
柳逢秋本不在意此话,但听闻“沮泽”二字,不由脚下一顿,回首问道:“沮泽满布?”那人听后便答:“是,大人,这儿不比江南多水少泽,此岭内沮泽多暗藏林木之下,其貌与旁侧土地极为相似,难以辨别。”
沼泽之地愈多,则事故愈多,何止是罹难之人,林间兽类也多溺死其间,柳逢秋随向导来至一处沼泽,其周围蚊蝇滋生,泽边兽类尸骨糜烂,恶臭扑鼻,这气味令人不禁头晕作呕,柳逢秋见此便只能先带人回府。
今日之行,柳逢秋明了,瘴毒必源于沼泽之地,岭南之地正值雨季,四月多雨闷热,湿热相交,毒物剧增,丘陵间又含地势低平者,泽泥愈发淤积,何况山木茂盛,枝荫遮日,泽水便难归天去。今日行于岭间,其土粘重,若待其自身排水,则是无期。唯有除去沼泽才可正真缓解瘴毒。
是以,次日排积水、去地涝,将沼泽泥水除去,其间腐败之物顿时露了出来,那股恶臭越发重了,有几人当即晕倒在地,众人不禁劝说这排去了覆盖的泥水岂不是愈发让瘴气弥散了,不如按老办法掩埋了。
柳逢秋听后解释道:“唯有深翻通气,这土中腐物日后才可消去,一味掩埋只会徒增糜烂罢了。”
众人听后却依旧犹豫不动,柳逢秋见状亲自拿起一旁的铁锹,独自翻挖,少顷,一人忽道:“原先大家按旧法埋腐,这瘴气未减徒增,今日柳大人的法子不试一试怎知无用?”而后亦随柳逢秋一同翻土。其余众人见状,纷纷重握手中铁具,翻地去腐,一鼓作气将这处沼泽翻除。
原以为仅此便可,柳逢秋看着歇下的人,又道:“诸位,如今依旧不可懈怠,去了腐物还须种上野芋、菖蒲、花叶芦竹此类净污草木,否则若倘若再遇大雨,必又淤积,唯有水土有所固才可真正得治!”
待种此净植,后月,多处沼泽亦排水深翻,林中瘴气排散,见效颇大。后又填平洼地,开垦荒土,耕种植木,昔日瘴毒也日益消散,岭南之苦得以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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