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老一青在馄饨摊前各提了个马扎坐下,望着小桌上那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张禄只觉得世事竟如此荒诞不经。
若时间是早上六七点,此情此景倒更像是他前世上学的日子。
若是身边少了个白衣女鬼,还能更像三分。
“吃咧,这碗算老汉请你的,”老人乐呵呵地擦着手,“你看你还不如这养的猫儿就放得开。”
“稀里呼噜——”张禄无奈地看着极骸风卷残云般囫囵了整三碗馄饨,此刻正和第四碗做着殊死搏斗。极骸的饭量极大,以此来支撑它不定形的消耗,所以食谱也广泛得很,极端条件下甚至可以靠过滤空气中的微生物苟活数日,但在眼下有美食的时候自然不会刻意节制,连那几个空瓷碗都不屑一顾,连入口的兴趣都没有。
“老人家,您这怎么大半夜的出来卖馄饨啊,城里有不少出来找宵夜的?”张禄举起筷子,看了看碗里,有看了看那一旁的女鬼小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而且还带着这么一位……还不把客人吓跑?
“呵呵,今天是特意带她出门咧,”老人看明白了张禄的眼神,“今天下午纪府出了大事,那么多官兵!我担心晚上又有什么变故,才叫小雯帮我探探路——这不,就和你撞上了,让你平白受惊,实在是对不住。”
您这位出门,到底谁才是变故可真不好说。张禄夹起一枚馄饨,入口鲜美,怪不得极骸吃得那么欢。
“至于顾客嘛,后生,你不是本地人吧?”老汉带着笑,上下打量着张禄,“齐国人却也不像……大陵七新出来的?”
这么明显?张禄权作默认,心里想着明日改讨一套这边的服饰换上。现在身上这一套还是从军时的内衬,和老人所穿确实有所不同。竹言恐怕只是蒸干了水分,没做其他的处理。
“难怪难怪,国公爷可是下了宵禁令,常人不许夜游的,”老人也不意外,“你看这边哪里有人?还敢出来找宵夜吃,呵呵。”
“那你?”张禄心头一凛,他先前只道这老人是什么赶尸的高手,原来却连“人”都不是。
“老朽姓常,依圣人论,算在‘古灵精怪’的‘精’一种,乃是后天修炼通灵。人族俗称嘛,你说‘妖族‘也可。”老人捋着稀稀拉拉的几绺胡须,三角眼眯起,“小雯她算是’尸‘属,与鬼不同,自乱坟岗跟了老朽也近百年,可惜资质实在不佳,窥玄后便再难进益,连开口都难,哎。”
女鬼……不,女尸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地站在,似是印证了老人的话。
“你们出现在城里,官府、纪氏不管?”张禄奇道。城中妖魔横行,这算什么事儿?哪怕他们看着没什么敌意。
“这还是五年前国公爷的提案咧!”老人乐呵呵地笑着,“让我想想……‘妖魔鬼怪,啸聚山泽,乱象丛生,多为祸患……‘不如把我们都收进官府管辖之内,此后凡野生者杀、乱法者杀,余者驯服,好处多多。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国公爷敢做咧。这提议一出,哪家敢做出头鸟?他就敢!所辖数郡皆做范例。这不,老朽这样的便来了。”
“可有闹事的?”张禄听着有趣,这招若是做得不好可谓是引狼入室,稍不留神,双刃剑连自己手都要砍下来。
“有咧,”老人忽然笑的阴森,像是条狡诈的毒蛇,“这不就是我等的投名状?老朽拿下一个猪精,小雯宰了只石怪——可惜那猪精没二两肉,当个稀罕宝贝买了半个月就没了,连骨头都被买了去,倒是那只石怪的残骸还能当个磨盘,用了这么久,比新的还好!”
张禄无言,有不伏管辖的,自然有贪图安逸的,而后者都有官府助拳,前者又怎能掀得起风浪?
都说寻仙问道觅长生,这长生的滋味,想必只有安稳的环境下才品着香甜吧。
“不过我们这个样子的,到底不好见光,非必要情况下我等不得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住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常姓老人旋即叹了口气,“你这是走错路了,往那边走到头右转,便是我们的‘夜市’,各类互通有无,倒也算热闹,也有那胆子大的修士凑趣,你日后若是有兴趣,倒也可以去看看,物价比齐国市价要便宜不少,也可以物易物。”
“那老丈你?”老人所指的方向跟他来时南辕北辙,张禄遥望过去,还是打消了去看看的念头。
“我在等人咧,不过遇到了你,”老人看向纪府的方向,“你从大陵七出来,想必也是纪氏接引,现在在哪位公子手下伴当?说不定还和他认识。”
“我初来乍到,老丈所言我恐怕是不知道,”张禄笑了一下,将碗中汤水一饮而尽,“不过是竹言姑娘提携我上来的,您可知道些什么?”
“竹言姑娘?”常姓老人一挑眉,“是秋香姑娘吧。那位之前可是纪氏老太太的贴身丫鬟,炙手可热的红人……可惜前阵子不知为何改了名字,去哪位少爷手底下办事了,纪府动向事关我等去留,这种事倒是瞒不过我们耳目。”
“嗝——”极骸打了个大大的饱嗝,张禄眼皮直跳,你可真不客气啊?这……七碗?这位老丈可没说要请这么多!
“呵呵,这猫儿胃口可真大,呵呵。”老人顺着看去也略感无语,方才光顾着和张禄侃大山,并未把这只没眼睛的秃毛小猫放在心上。
“老丈,你放心,我有钱的。”张禄忙扯出一张票子递上,他不知要在纪府呆上多久,平白恶了他人可不是好事——顾凡那个不足为虑,夏麝或是那些刺客?自然是有高个儿的顶着。
“好说,好说,”老人结果一看,顿时眉开眼笑,也不找钱,径直揣了起来,“后生,以后要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找老汉我!虽然这些年不跟人动手了,但想我……”
“哟哟哟,想您老人家笑面蛇的名号又在夜市无人不晓了?”街道尽头,清脆的女声突然截过话头,张禄眼望自己来时的路上,衣着鲜亮的十三四岁小女孩蹦蹦跳跳着一路走来,靠近时,俊秀的小脸似是一件精致的瓷器,洁白无瑕。
“呵呵,我和这后生之前正说你,”老人摸了摸脸颊,也不尴尬,又向张禄介绍,“你看,就是这位了,纪氏嫡脉最小的一位,你得叫……”
“纪柒,你就叫我七少爷算了。”女娃见到张禄并不惊讶,似是认识他一般。
“白天我见过你,就是你杀了顾凡,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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