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忧心如焚!
待听到香菱的真实姓名,娘俩初时只是略感惊奇,觉得匪夷所思,这闺女命也太悲苦了。
还没感慨完呢,又听说买香菱与拐子同罪,充作婢女竟是逼良为婢!
娘俩已经彻底惊呆了!
薛姨妈本不是个有远见卓识的,否则薛蟠不会被骄纵成这样,也不会在明知宝玉烂泥扶不上墙、贾家已有败迹的情况下,胡乱将宝钗嫁了。
故而听完后只觉得浑身冰凉,不仅冯渊的案子如刀悬顶,香菱也是个大麻烦。一旦事发,儿子危险,对薛家亦是灭顶之灾,贾、王两家真能护得住?
宝钗虽聪慧异常,但终究年幼,不懂朝政,更没读过什么刑律。
但她听明白了这人的意思,若是有人为扳倒贾雨村而借冯渊一案发难,哥哥必是死无葬身之地!届时母亲和自己也要受牵累,甚至贾、王两家也难免被波及!简直是家族末日!
想到这等天昏地暗的惨剧,娘俩俱是一腔悲情,眼中含泪,心痛无比。
薛蟠则死猪一样又躺到炕上,正为能请到柳二郎登台而得意洋洋,傻笑傻乐,不知大祸降至。
见此情状,娘俩更感绝望,不禁悲从中来,再也绷不住,抱头痛哭!
“啊?这是怎么啦?妈妈哭什么?妹妹又哭什么?现在不是好好的没事儿吗?我真的没挨打!他反倒要来给咱唱戏呢!”
薛蟠只畏惧柳湘莲的莫测手段,并不真的认为家里就要天塌了。
如今见母亲和妹妹哀戚欲绝,不明所以,顿觉手足无措。
薛姨妈正恨儿子惹祸,听了这不着调的浑说更怒,痛哭道:“老天爷啊,睁眼瞧瞧吧!我早知道这孽障是个不成器的,庆幸还有女儿尚可托付。不想他连这唯一的妹子也不放过,不坑死不罢休!这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你这孽障为什么不一刀给我个痛快,也不枉咱们母子一场的情分!”
薛宝钗更是无语凝噎,泪流不止。她本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淡薄性子,但此时毕竟年幼,同时觉得自己多冤啊!原是为了防止哥哥对香菱下手,妈妈才把她放到自己身边暂避其锋。
本是十足好意,怎么到那人嘴里就成了“强抢民女,逼良为婢”了?哪怕不入罪,传出些风言风语,女儿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偏偏哥哥对此根本不以为意!
她只觉悲伤委屈至极,明明心里还有许多疑问,都懒得再问了。
这一年来,母亲为儿子,女儿为哥哥,担惊受怕,对家族前途忧心忡忡,对自身命运忐忑不安,混杂在一起酝酿发酵,今日终至于彻底爆发。
眼睁睁瞧着老母痛哭,幼妹哀泣,薛蟠傻了麻了,瞪着茫然大眼不知如何是好。
自问也是堂堂男儿,胯下带把儿的,此情此景,情可以堪呐!
他先试着哄哄老母,结果不是“孽障”就是“挨千刀的”“你这前世冤家怎么不去死!”
又凑过去劝劝妹妹,也是无用,好好的端庄淑女,如今掩面而泣更是悲绝。
百般劝慰不得其解,急得薛蟠在房间里绕来绕去,几欲成狂,又毫无办法。
想来想去,终是自己造的孽,薛蟠忍不住滚下泪来,悲泣着说道:“都怪我!为我一个人,让你们娘儿两个天天操心!做儿子不能孝顺妈妈,做哥哥不能疼爱妹妹,反倒害你们为我伤心落泪!真连个畜生也不如!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罢,薛蟠一跺脚,扭头朝外面大吼一声:“来人!摆长凳!拿大棍!”
声如霹雳,豁然炸响,全院儿震惊。
满梨香院的人都听到了,虽不解其意,作为奴仆也不敢丝毫耽搁,毕竟主子正暴怒呢,手脚麻利的在屋外摆好了长凳。
“妈妈妹妹别着急,今儿要不让你们解了气,便打死我这畜生吧!”
薛蟠跪地砰砰砰叩了几个头,霍然起身,解了腰带,扯掉长袍,摔在地上。英雄就义一般阔步走出去,往长凳上一趴,大手一挥,高叫道:“打!给老子狠狠打!太太姑娘不说停就不准停!打死也不能停!”
众奴仆围在四周,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表演,全都鸦雀无声慌了神,觉得好笑又不敢笑。
真是奇了怪了,见过主子打奴才的,也见过主子打主子的,还听说过不要命的奴才拼着挨千刀打主子的,可就是没听过主子打主子自己的!
大爷莫不是外面玩累了回来拿大伙儿作消遣?
见众仆只是围观却没有动手的,薛蟠指着其中两人点名道:“你!你!你二人最壮,速速开打。再敢耽搁,全部发卖!”
被赋予重任的两位对视一眼,无声苦笑,都很无奈,只得上前领命。
没点名尚可推脱,点了名还敢不听话,薛大爷是真会卖人的!
于是你一下我一下轮番打起来,也不敢用力,只是嘴里大声呦呵,嘿嘿哈哈的。
薛蟠下了狠心要让母亲妹妹谅解,咬紧牙关,面容扭曲,发狠的连声大喝:“用力!都他娘没吃饭么!今儿不把老子打爽了,全都发卖!发卖!”
二人无奈,只能稍微添些力气,终究不敢真伤了他。
薛蟠没挨过板子,不知究竟,这时也顾不得去细想奴才是否在搞鬼,只是一味大呼喝骂:“用力!”“使劲儿!”“别像个娘们!”
这边热闹喧嚣早就飘了出去,惊动了荣国府一干人,纷纷向各位主子报告。
贾母、王夫人、王熙凤、李纨等各处纷纷谴了丫鬟来探问情况。
客居亲戚家,本就寄人篱下多有不便,娘俩着实丢不起这个脸,只好互相劝慰着擦了泪。
薛姨妈先命人去叫薛蟠收了神通,方才让莺儿出去转告那些来探问的人,只说自己一时生气打了薛蟠几板子,别的全不提。
经过一番折腾,等母子三人心情平复,重新坐到一起,已经过了晚上吃饭的时间。
饭桌上摆了不少珍馐美味,母女俩全都没胃口,只看着薛蟠狼吞虎咽,这一日折腾的不轻,可是把他累坏了饿惨了。
饭后,宝钗又细细查问一番,觉得这位柳湘莲的话或许有所夸大,但不似完全说谎。
至于对方如何得知这些事情,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告诉哥哥,实在捉摸不透。
若说是示好,偏偏打了哥哥一顿。薛蟠虽不承认挨了打,娘俩早就确定了,不挨打不会这么老实,而且说话时隐隐畏惧对方。
若说是威胁,也只是嘱咐要保密,并没有提出别的要求。
思之不解,心里反倒更烦更乱了。
等薛蟠去了自己屋,母女俩商议一番,决定还是将此事写信告知舅舅王子腾,听听他的意见。
至于贾政就先不告诉了,毕竟借住在这里,没的又惹麻烦,彼此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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