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魔都。

夜色带走了落日的余晖，却带不走七月的流火，暑热让这座喧闹的城市增添了黑夜难掩的躁动。高楼大厦是这座城市的轮廓，车水马龙是这座城市的奏歌，灯红酒绿是都市男女们生活的颜色。

然而高楼之下，霓虹灯光照耀不及的偏僻巷道，也被衬托得更加阴暗。

在这废弃的巷道中，一名青年男子正单手扶墙，痛苦地弯腰低嗬。

“咳，咳……咳，呕——，呕哇——！”

………………

随着肠胃中的酒精伴随着食物残渣被排出，徐毅从烂醉如泥的身体中勉强捡回了一点意识，他略带迷茫地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等等…这里是哪里……我喝完酒之后梦游了吗……”

徐毅是华东大学的青椒，自幼励志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他在博士毕业后推掉了几家互联网大厂年薪上百万的offer，毅然选择投身科研，成了学校的一名讲师。

但美好的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无情碰壁，由于不爱交际，与学院领导关系也不亲近，满脑子只有科研和教学的他只能眼看着同期进来、成果不显的老师很快转正升为副教授，而自己苦熬了三年还是一个小讲师，很快就要面临被学校辞退的结果。

就在昨天，自己全心投入的基金申请也被无情地驳回，答辩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综上，我们认为应用深度学习的交通网络设计，可以极大地减少复杂交通网络预测的计算量，并且提升交通效率、减少道路堵塞，具有很高的理论价值和应用效益。”

涉及学术研究，台上的徐毅神采飞扬，侃侃而谈。而台下评委席却是一片寂静，几名评委默不作声地看着屏幕投影上的幻灯片。

片刻后，坐在中间偏左的一名评委终于轻咳一声，出声道：“徐老师，我看了一下你的算法，感觉好像都只是预测估计，没有实际应用来证明这方法的价值呀？”

徐毅被这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心道要是有实践证明那还立项干什么，直接落地不就得了？但还是按下心思翻动PPT解释道：

“额，周院士，您看报告的第9页、第10页和第13页，根据这几页上的结果，经过显著性假设检验，我们是有足够的置信度认为这方面的算法是可以提高当前的结果的……”

“而且您再看这一页的报告，实际上我们用一个雏形框架在模拟数据集上得到的结果就已经比现在的算法要好了，深入研究下去一定会有很高价值的！”

这时右边的评委轻笑了一声，淡淡道：“徐老师，您是做计算机方面研究的，可能不太清楚我们交通领域还是比较需要数学功底的，光用一个神经网络来制定策略感觉不太严谨吧，”

“我还是建议您可以回去从Frank-Wolfe算法看起，补充一下理论基础。”

徐毅从事的计算机科学领域自几年前开始重新引入深度学习，并且取得了重大进展，深度神经网络在各个领域的表现纷纷超越了传统算法，可以说，“深度学习+应用领域”完全就是项目通过的保证书。

师从该领域大牛Jeff教授的徐毅，更是坚信这方面的研究是人类突破的未来，因此努力将神经网络引入到交通规划设计上，确立了现在这个项目。

没想到自己信心满满的申请书，竟会得到评委这样消极的评价。

如果周院士还只是提出质疑，那这位王院士的后一句话就好比让他回去重看小学课本，足可谓是轻辱了。

他焦急的正欲回辩，却见正中间的主评委重重敲了敲桌子，温和地对他说道：

“我也同意王院士的话，对待交通规划问题确实需要更加严谨，虽然徐老师你的方案看上去效果更好，但缺乏可解释性也是不争的事实，在人身安全和伦理道德方面还是存在一些风险的……我个人还是认为，您的项目计划可能需要稍微再完善一下。”

“我同意！”

“附议。”

听到评委的话，徐毅两手冰凉，一颗心不住的往下坠。

虽然项目最终是否通过是九人评审团不记名投票判定的，但三位大佬定下了基调，结果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这已是他在华东大学的第三个年头，根据“3+3”的非升即走合约，马上就要面临失业的风险，这次项目申请不过，更是代表他在华东的三年教职生涯即将全打水漂。

在对于年龄无比看重的学界，这段经历基本可以宣告徐毅学术生涯的结束了。

这对于视科研如生命的徐毅来讲，堪比世界崩塌。

徐毅只是不善言辞，而不是情商低下，他早已感觉到几位评审专家似乎刻意刁难，也感受到一旁隐隐传来的几道略带同情的目光。

结合前段时间从其他老师那里听来的风言风语，他哪里不知道，自己这是“被让路”了？

其实院里之前早有传闻，这次的基金申请人中有一位国内大佬的得意弟子，申请最好都缓缓等下一期，但徐毅一来时间紧迫等不及，二来还怀着一颗赤子之心，觉得学界风气不至于此，没想到…

站在讲台上的他感觉仿佛天塌地陷，已经记不清后来自己是如何失神的向评委致意然后走下讲台，是如何恍惚的走进小餐馆借酒浇愁，又是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向浦江边……

……………………

“…对了！我当时应该是一时想不开打算投河了，呵，酒精还真是误人啊！还好没有铸成大错…”

徐毅挤出一抹苦笑，酸涩地想道，不过后面发生了什么，让自己从江边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

在他苦苦回忆之时，大脑突然感到一阵嗡鸣，仿佛被人球棒奋力抡过，然后又被拿铁签狠狠钎入，痛得他不禁发出一阵哀嚎，缓缓抱头蹲下。

一片片支离破碎的记忆伴随着刺痛钻入他的脑中。

学习……科研……毕业……

谈恋爱……留校……任教……

女友劈腿……分手……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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