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花园,一栋二十层的高楼。
男子匆忙地推门进来,将西装外套往沙发上一扔,然后跑到房门紧闭的主卧门前,焦急地对迎面而来的中年妇女道:
“张阿姨,我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阿姨端着一碗满当当的粥,脸上浮现忧愁,“林先生,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老人家的身体突然恶化了,一口饭都不肯吃,我想带他去医院,他也死活不乐意,没办法,我只能打扰你。”
“不吃饭?怎么可能!这样,我进去跟他谈谈,你联系公立医院的李主任,跟他说一下情况,让他提前安排一个床位。”
“好的。”
两人交谈完毕。
男子站在门前搓搓脸颊,将眉梢挂满的愁色赶走,然后推门走进卧室。
映入眼帘的,是一扇澄澈的落地窗,澄澈的窗户,映照着外面阴沉如墨的天空,在这灰暗的场景下,洁白的床铺上,一个垂朽的老者躺卧,目光呆滞盯着天花板。
“爸?”
男子内心没由来地一颤,提高音量又喊一声,“爸!”
“欸……”
老者终于是回过神来,气若游丝地应道。
男子登时松一口气,坐到床边,握着父亲枯瘦如柴的手掌,感受着上面化不开的凉意,心中不断自责,自己忙于生意,却忽视了父亲的身体。
他快速地眨眨眼,以免辛酸的泪水落下,随即温和问道,“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预约了医生,咱们去医院看看吧。”
老者紧贴枕头的头颅,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艰难而小幅度地转了转,“儿啊……我这,不是病。”
“对对,不是病,可能是您现在肠胃的吸收功能不好,营养没跟上。”
男子的目光飘过老者的腹部,他知道,父亲患有胃癌,不过发现得早,他又舍得花钱,先进手术,昂贵药物,专人保姆,顿顿营养餐,基本上彻底根治了。
他嘴上安慰父亲,心里却也纳闷,上次复查还好好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恶化了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者声音沙哑,艰难地说着,“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得病吗?”
“还不都怪你暴饮暴食,我早就说了,要少食多餐,你呀!”
男子语气中夹杂一丝责备。
老者沉默一会,半晌,才再次出声,“小时候……饿怕了。”
男子顿时不说话了。
他知道,父亲是几十年前那场大饥荒的亲历者,所以对于食物格外重视,宁滥不缺,每次打电话,首句也必然问他:你吃了吗?
“儿啊……你知道,我为啥子非要留在这座小城吗?”
男子摇头。
他也很疑惑,多年前,他提出要在自己工作的城市买套房子给父亲住,离得近,也好照顾他,可父亲却近乎偏执地拒绝,非要留在这里,留在老家。
“因为……我身下的土壤里,埋着我的父母啊!”
说着,老者的眸中,竟罕见地泛起一丝光亮,随之,他颤巍巍地讲述起一段悲惨的故事。
…
几十年前,息城莫说城,连镇子都不算不上,只是一片小村庄。
几十年前,它叫林油坊。
油坊,顾名思义,这片村庄的人,多以榨油为副业,加上姓林的比较多,大家就都这么喊了。
这一年,全村忙活起来,收足了黄豆、花生、芝麻、棉籽、油菜籽等原料,准备等秋后正式开工。
然而这一等,就是好几年。
因为,全省大饥荒,来了。
干旱,洪涝,虫灾,人祸……每一次都称得上劫难,而这些连番轰炸,自然让整个天南沦陷。
现如今,人们有两个选择:
一,逃难。
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一走就是几百里路,说不得还要被人嫌弃地往外赶。
二,死守。
像一棵沙漠上的小草般,扎根在干涸的沙土中,幻想着不知何时能来的甘霖。
当然,还有一些人选择落草为寇,打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名号,到处抢劫掳掠,不过他们已然不算人了,姑且按下不表。
林油坊的运气比较好,他们由于今年的榨油活儿,储备了不少粮食,若是省吃俭用,能让他们坚持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他们选择留在村落里,相信苍天会怜悯世间,来日农田必稻香四溢。
话说,,,.. 版。】
可米缸越来越空,粮仓越来越旷,粮食却颗粒无收。
原本还有闲情逸致串门的家家户户,纷纷紧闭门窗,生怕做饭时飘出一些香气,引来满村遍野的‘饿狼’。
有一家却没关门,因为他们一粒米都不剩了。
家里的顶梁柱,看着床上饿得皮包骨两位老人,想起以前听说书人讲的古代孝顺故事,一咬牙,拎起菜刀,从大腿上削掉两块肉。
然后,死了。
一是流血过多,二来,村里有个德高望重的老中医看过,说是破伤风。
不管死因如何,这家姓赵的媳妇,变成了赵寡妇。
可没过几天,村里勉强能果腹的一些老人家就嘴碎、到处传言,说是这赵寡妇克夫,不详,不然的话,一个大老爷们,掉两块肉而已,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这些话越传越广,赵寡妇牵着女儿去剥树皮的时候,感觉好多人都用绿油油的眼睛看着自己。
赵寡妇怕那些人饿极了,就着由头,把她和女儿吃掉,再者,家里的两个老不死的也很麻烦,因此果断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带上,往外跑,准备逃难。
可刚到半路,就被一群土匪堵住了。
这群土匪,为首的叫张独眼,瞎掉的左眼,是小时惹祸了,拜暴脾气的老爹所赐。
匪徒张家帮,这段日子抢劫了不少村庄,粮食倒是不缺。
俗话说,饱暖思**,吃饱了撑的张独眼,本就打算在村里捞几个压寨夫人繁衍后代,路遇这有几分姿色的赵寡妇,还有那养几年也能用的小丫头,顿时起了心思,把她们带回大本营。
赵寡妇心想,跟谁睡不是睡啊?
至少在这边,还能填饱肚子呢!
她本来还打算羊装抵抗一番,可当一盘直冒白气的大馒头端上来,她立马亮出自己的两个,一边吃着,一边被吃。
就这样,赵寡妇成了张家帮的压寨夫人,有心狠手辣的男人在,她可是威风得紧。
然而好景不长,许是天天沉溺色欲、被掏空了身子,张独眼有次冒雨带着弟兄们抢了一个村子后,感上风寒,一病就是好久,没有任何起色。
碰巧,匪帮里有人打听到赵寡妇的来历,背后议论,说是又要‘克死’一个。
这话被张独眼听了去,先是气那些手下敢背地里咒自己,再是恐慌,生怕被‘克’死,于是想找人做掉压寨夫人。
他本来还有些不舍的,但想想还有个小的,凑活凑活也能用,一咬牙……行,动手吧!
可赵寡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自打张独眼病倒,她就联想到自己先前的境遇,生怕失去靠山,便早早睡到二当家王麻子的床上,成了他的姘头。
王麻子自小一脸麻子,又丑又矮,哪有女人投怀送抱啊?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去你妈的克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呀!
以前,王麻把张独眼当手足兄弟,可一听说好兄弟要动赵寡妇,再加上害怕睡他婆娘的事败露出去,当即决定先下手为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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