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营地。
从中军辕门走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姜绍回头瞥了一眼守卫森严的中军营帐,就带着两名亲卫快步离开。
此刻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刚刚让他胸闷郁气的中军帐,一如他想远远躲开那个无形间正朝他碾来的历史车轮。
来时的路上,他心中就有一股不安感,但是旁敲侧击没能够在传令的军士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后面在中军碰上主记室书佐尹曜,仓促之间,他也没能够从这个在段谷有过生死交情的兄弟口中得到多少信息,只知道可能与军中不久前的羽檄驰报有关。
果然,没有时间与他叙父子之情的姜维,在简要说明当前军情、敌情后,甩手就丢给了他一个重任。
丝毫供他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徒步穿过几处其他汉军营地,走了一大段路的姜绍返回了自家营帐。
各什伍的军士已经埋锅造好了饭,徐遵曲的人吃了七七八八,姜绍亲领的曲倒是没有开饭,正着急等待着平日里与吏士同吃同住的自己返回,不过看百人将侯大目那来不及擦拭干净的嘴角,就知道慌张出现的他肯定是带头私底下先偷偷吃了。
“嘿嘿,司马还未进食,来,二三子也都等着呢,,,”
侯大目在姜绍面前眼睛是笑眯眯的,一凑近就听到了姜绍肚子咕咕作响,他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容,嘴上倒是些恭维讨好的话语。
别看他对姜绍脸上是毕恭毕敬,嘴上是誓死效忠,但实际行动阳奉阴违、偷奸耍滑也不少。
姜绍心中有事,懒得搭理侯大目的献殷勤,一边走一边说道:
“大目,传令下去,让军士们抓紧进食、歇息,夜间岗哨轮值照常。然后送三份饭食到我帐中,把徐军侯一并找来,我们仨边吃边说。”
···
帐中,燃烧的薪烛冒着呛人的烟火气。
凭几胡坐的姜绍面前摆着粗粝的饭食,一大碗粟米饭,一小块烂鱼肉和一碟菜酱,他举箸不动,脸色难看。
徐遵入帐后坦言自己刚吃完,然后就坐在一旁闷声不吭,已经偷偷吃过的侯猛倒是刻意表现出饥肠辘辘的样子,只是一双贼溜溜的眸子不时往姜绍身上偷偷瞥来。
姜绍不吃,倒不是因为饭食难以下咽,此前一路北上,风餐露宿,更难吃的干粮他都咀嚼入肚了,只是看着眼前粗粝的饭食和各怀心思的下属,一时间颇多感慨。
这次出兵前,自己倾尽囊中积蓄为己部士卒添置衣甲,又采用了后世一些军训的小技巧让自己的部曲在大军校阅当日做到行止井然、衣甲鲜明,成功获得了姜维的关注,保住了这不足千人的部曲。
一路行军,自己也一直坚持爱惜士卒,与所部老卒同甘共苦,没有搞半点特殊待遇。
但时至今日,对上,自己这个假子在大将军帐中混不到一顿晚饭;对下,自己这个司马整日要为聚合这些心思各异的老兵绞尽脑汁,这不由让姜绍内心怀疑自己做事的方法以及坚持下去的意义。
好在姜绍内心坚韧,这些情绪还不能彻底压垮自家,他重新调整好状态,打起精神,认真说道:
“徐军侯、侯百将,今日洮阳城的守备你们也看到了,城中新增了魏卒防守,士气也不低,大军哪怕轮番蚁附仰攻,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打不下的。”
侯猛闻言将饭吐了出来,和丧着脸的徐遵对视了一眼。洮阳城这种明显的情况他们两个当然也能看出来,军中所谓“修橹轒辒,具器械,三月而后成”,虽然修建攻城器械大多数时候没用这么久,但看洮阳城依仗的这山坡地形,估计那种大型器械也很难推上去,而大军用云梯蚁附轮番仰攻,不断消耗城中守卒的兵力、士气直到破城,的确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且担任主攻的人马往往损失惨重。
他们担心的,就是姜绍要让他们去当攻城的先登之士。
所幸,姜绍今夜这般异常的言行举动不是为了强攻洮阳城。
“所以再打洮阳得不偿失,狄道驰援的敌骑很快也会抵达,大将军已经决意退军。”
姜绍看到了徐、侯两人有所松懈的神色,魏、汉两国连年交兵、人多厌战,这种野无所掠、攻城不下只能灰溜溜退兵的情况他们并不少见,也丝毫不会感到羞耻,甚至对于徐、侯两人来说,恐怕内心还有点窃喜。
但重任还在后头,姜绍继续说道:
“中军对退兵诸事已有部署,今日命我前去,就是下令让我们这部人马为大军后拒,殿后之事,颇多凶险,不可不早作谋划。。。”
“咳咳。。”听说他们要给大军断后,侯猛像是被鱼骨噎到般脸色都涨红了,开始猛烈咳嗽,而曲长徐遵也皱起了眉头,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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