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修率军逃奔至小孤山,将魏军盔甲、衣饰、旌旗都填进坑中掩埋,随后又全员躲进闭塞的山谷中,并下令全军不可发出任何声响。
数千匹战马的四只马蹄都裹上了麻布,马口也用绳索束紧不得呼叫,部分闹腾不安分的战马手起刀落斩了。
他深知军队不以重刑重威不可御下,下达命令发出声响有超过蝉鸣声者,皆斩。
一开始,有小声讲话的士卒,被下令拖出去斩了。接着是伤员身上有伤,也忍不住哼哼唧唧的,旁边的士卒拼命捂住伤员的嘴巴,以棉布塞嘴不得呼声,如有不听劝者,再斩。
接二连三的斩了四十余名犯禁的士卒,全军寂然无声。数千人马伏在山谷内,便如幽谷一般。
在听到斥候传报魏吴在小孤山大交兵,厮杀得难分难解,他这才松了口气,自得其乐地想到:“诸葛恪啊真是对不住了,可燕吴毕竟是联盟友军,友军有难互相分担,也是理所应当的。”
“走吧,辽口跟辽隧都已经遍布魏军跟吴军,由他们自个打去吧。”
公孙修昂然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皱眉道:“我们也回师襄平,解我父王之围。”
伦直翻身上马,跟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宽厚背影,不禁想到:“世子仁政爱民,有雅量又有权谋,由世子殿下早日承继燕国,才是辽东的唯一出路。”
一想到公孙渊短视无谋,不仅跟辽东周遭的高句丽、鲜卑族闹掰,还在魏吴两国之间互相讨好,又互相交恶。
引得三方势力介入,已投了十万大军征伐辽东,若不是世子殿下帮着各种擦屁股,只怕辽东三十万百姓都跟着遭殃。
伦直心中犹豫不已,对公孙修道:“世子殿下——”
他一愣,拨转马头,奇道:“参军有话,不妨明言。”
伦直犹豫再三,叹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老夫不敢妄言,可实在不忍辽东有难,瞧着沃土化作焦土,万民沦为枯骨。”
公孙修心想你这老小子倒是良心人,点头道:“参军此言,深得我心。若不是为此,我怎会为此东奔西走,跟魏吴两国反复的交战呢?”
伦直一愣:“世子殿下,您的意思是,您的出兵全然出于公心,并无私心?”
他沉默少许,正色道:“辽东既为燕国,辽东之民既我燕国之子民。非天下奉一人,乃一人奉天下。”
伦直登时眼睛放光,情不自禁地点头:“不错,不错。世子能这么想,辽东三十万子民皆可安居乐业。只是——”
“只是燕王倒行逆施,引得政治混乱、诸国围攻,对吧?”
公孙修似笑非笑地说。
伦直苦笑一声,“老夫确实是这样认为的。”
“我也是。”
他耸了耸肩:“昔年中原有黄巾之祸、董卓之乱,不说远的,曹孙刘三国之间的战争,从赤壁之战到今日就打了将近三十一年。我曾祖父曾为辽东太守,接济大量中原逃难避祸的难民,变为一方沃土,方有今日。”
公孙氏起家是从公孙修的曾祖父,也就是公孙度。从汉朝的小吏起家,升任尚书郎、冀州刺史,后被免官。后来董卓带西凉劲旅进入洛阳,把持少帝控制朝政,在同乡徐荣的举荐下,公孙度被任命为辽东太守。
也正是中原之乱,董卓无瑕顾及东北,公孙度自立为辽东侯,东伐高句丽、西击乌桓,南取辽东半岛,越海取胶东半岛北部东莱诸县,开疆扩土;又招贤纳士,设馆开学,广招流民,威行海外,俨然以辽东王自居,史书评其为“称雄海东”。
公孙度传位于儿子公孙康,也就是公孙修的祖父。
祖父也是狠人一个,当时官渡之战中,曹操乌巢大捷击溃了袁绍,袁氏中的袁尚、袁熙二人流亡辽东,公孙康斩二袁的首级献与曹操,得到曹操的宽厚嘉许。
再然后,公孙康早亡,由于其子公孙渊年幼,便由公孙康的亲弟公孙恭代为掌管辽东。
公孙恭以叔父之名代掌辽东,可把长成的公孙渊看得艳羡不已,可又找不到机会夺回来。
直到公孙恭患上了男性疾病,只能净身割去生殖器官成为阉人,身体虚弱不能治理辽东,公孙渊趁机胁迫公孙恭退位,这才执掌了辽东。
就目前来说,公孙恭被侄子公孙渊软禁了十年的时间,在大牢里还未死。
执掌辽东后的公孙渊不服天下任何人,先是跟孙权眉来眼去的,在魏国抛来招揽意愿,二话不说斩了东吴使者,把东吴得罪了个透。又接受魏国封的乐浪公,然后叛魏国自立为燕王。
伦直早年追随公孙渊,直到如今心灰意冷,认为燕王已不能统领辽东,叹道:“世子殿下若能继位,受命于危难之间,则可救辽东万民于水火之中。”
此言一出,他抬起头来,只见策马走在前方的世子殿下,竟如没事人似的,可肩膀却抑制不住的颤动。
继位?
怎样继位?
玄武门剧本还是杯酒释兵权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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