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区区几百两银子就想破苏妙卿含包待放的花骨朵,也忒不自量力了,若这是一袋子价值不菲的交珠倒还有机会,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幕后东家不是好惹的,见多了牛鬼蛇神的老鸨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毫不客气的把那袋银子回敬到他的脸上,让龟公们将他乱棍打出去。
秀才大怒,嚷嚷道:“死龟婆,你敢打老爷我,你知道老爷我的舅舅是谁吗?”
老鸨心中犯起了一阵滴咕,收回了成命,试探着问他的舅舅是何方神圣,有道是人不可貌相,在盖棺定论之前,谁能断定他的靠山又是哪个,先看看是不是东家能抗衡的,届时再把他轰出去也不迟。
秀才得意洋洋的说他舅舅正是金陵府的知府,圣上钦赐从三品衔,说着还亮了亮一块腰牌,上面镌刻着“金陵府知府杨亭芳”八个大字,老鸨立马换上了一幅笑脸,稍一思索,常用的应对之策脱口而出。
当听说苏妙卿生病了,需要卧床静养,病气缠身,不宜见客,秀才不相信,推开老鸨便往里面走,就在这时,一个相貌堂堂,人高马大的青年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也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腰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狂妄之徒!汝要见的人今天晚上被我家侯爷包了,识相的赶紧给本官滚远点,不然本官便要汝明白花儿为何那样红!”
最后那句不伦不类的话是张英从贾瑜口中学来的,秀才闻所未闻,但他不是傻子,大致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待看清楚腰牌上的字眼后,他吓了一大跳,干净利落的便扭头就跑,惹得看客们哈哈大笑。
三楼雅间内,贾瑜仰头将玻璃杯中香气扑鼻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笑了笑,道:“总有一些人用他们自以为是的行为给我创造名惊四座的机会,沉兄,事情我已知悉,除了金陵千户所那两百多个锦衣卫校尉和力士,我无权调动其它官署的兵士,驻扎在临安府的八千玄策军倒是能派上用场,他们也算是我的老部下了,大概还会听从我的号令,但我不好去越级指挥,此非臣子本分,这样吧,我待会回家后便让亲卫返京请旨,剿还是不剿,全凭陛下的圣意,这份功劳是不小,但对我的意义却不大,说说看,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礼尚往来嘛,我可不想欠别人的人情。”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事急从权不适合我,太祖铁律,无旨或兵部文书而调动甲士超过五百人者,不拘何由,一律问责,重者处死,甚至是夷三族,朝堂上视我为鹰视狼顾之辈,他日必将祸乱朝纲的人不在少数,我不会无端给他们落下话柄,被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群起而攻之,对我没有半点好处,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理解,贾兄,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似多年未见的好友般相谈甚欢,那我就直言不讳了,想必你能明白,像我们沉家这样的门户,看着光鲜亮丽,天天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实际上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被朝廷按上了一个罪名,和甄家,还有夏家一样被抄没流放了,不管我们有没有罪,也不管罪是大还是小,可太有钱就是原罪啊。”
“你倒是敢说,我很欣赏你的坦率,你放心,我会在圣上面前替你们沉家美言几句,我尝闻贵家乐善好施,广济乡里,为江南各地百姓所赞扬,宣德二年七月,湖州、镇江、常州三府遭遇百年未有之蝗灾,上千万亩田地颗粒无收,两三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在关键时刻是贵家第一个站出来抗灾救民,所施物资总价达五百万两之巨,可谓古之先贤有云的‘达则兼济天下’,似贵家这样忠正良善,勇于担当的人家才是我们大梁迫切需要的,远非甄夏之流能比拟,只要贵家一直坚定不移的立于天子麾下,绝不会重蹈他们两家的覆辙。”
有传言说,当朝天子打算在三年之内推行蓄谋已久的新政,本朝最富庶的江南三道自然是首当其冲,先要解决的就是通过巧取豪夺进行土地兼并,大肆敛财的各府县的地主富豪,沉家虽然不靠收租发家,但就像沉澈说的,他们家太有钱了,受过他们家恩惠的人实在太多,若是振臂一呼,从者必会云集,试问有这样的人家在卧榻之侧,哪个统治者能安然入眠?
甄家、夏家、扬州十二盐商家的败亡历历在目,沉家人在见识到了景文帝的雷霆万钧的手段和决心后,不禁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深知如果不尽快拿出点态度来,早晚必会步他们的后尘,只怕待到屠刀架到后脖颈上的那一天,再去后悔就晚了。
想让甄家万劫不复,景文帝只需要让贾瑜去彻查他们家族人这么多年来犯下的罪行,再依法问罪即可,这样的人家屁股上没有屎是绝对不可能的,保证一查一个准,第二天就让他们家在这世上消失,再顺理成章的将其亿贯家产收入国库之中。
身为景文帝最宠信,屡次出入后宫,常伴君侧的近臣,贾瑜的话份量很足,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肯定也就是景文帝的肯定,得到了他信誓旦旦的担保,沉澈欣喜若狂,趁热打铁道:“请贾兄在递交给圣上的密折中再加上如下这几句话,我们沉家心甘情愿将海运每年净利润中的三成无条件上交给朝廷,用来改善民生,强军兴国,敬请他老人家笑纳这一片拳拳孝心,诚如贾兄所说,只有大梁这个大家繁荣昌盛了,我们这些小家才能高枕无忧!”
“乐意效劳,那本侯今天便不自量力一回,代圣上,也代天下亿万黎庶感谢贵家的义举,比起每年都付出些许黄白之物,能像本侯一样与国同休才是最重要的。”
贾瑜郑重的给沉澈躬身一礼,沉澈受宠若惊,忙不迭的还礼,拱手道:“久闻贾兄从不和风尘女子们来往,但苏姑娘与那些庸脂俗粉却不相同,一来,她是真心实意的爱慕你,二来,她虽身在浊世,却冰清玉洁,如此佳人,被其他俗人染了指,未免是暴殄天物,纵观全天下,也只有贾兄这样的盖世英雄能一吻芳泽,还请贾兄勿使世间再多一个终日以泪洗面,望穿秋水的痴情女子,将苏姑娘领回家去,不论是做红袖添香的婢女,还是做洒扫浣衣的丫鬟,皆为一件历久弥新的百世美谈。”
说完后,沉澈再次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几息后,苏妙卿推门而入,她将两只纤纤玉手搭在一起,紧贴额头,跪伏在地板上,卑微到了尘埃里,拜道:“妾身位低分贱,不敢怀有和先生长相厮守的妄想,若先生不嫌弃妾身蒲柳之姿,妾身愿意将这清白之躯献给先生,只求先生与妾身春宵一度,妾身下半生会为先生守洁,至死方休,恳请先生念在妾身对您痴心一场的份上,降下恩泽雨露,成全妾身,即便明日清晨便死去,妾身也无怨无悔。”
贾瑜仰天长叹一声,道:“人世间的恩情不知凡几,自古以来却唯有美人恩最难消受,我早年曾答应过家中女卷,此生不入风月场所,今日来此已是自食其言,怎可再得寸进尺?苏姑娘的美意我心领了,却是不能答应,个中缘由,无需多言,我这里有一词相赠,权且当做辜负你一番错爱的补偿了,也当做纪念你我之间的缘分,你应该听过,我只为妻妾填词,你是她们之外的第一人,有这首词在,你夺得后年江南三道的万花之首将会易如反掌。”
苏妙卿心如刀割,抬起那张倾国倾城的俏脸,满眼哀求的看着高高在上的贾瑜,啜泣道:“若不得先生怜爱,妾身纵使成为大梁十道的万花之首亦是无趣矣。”
贾瑜不再多言,信步来到书桉前,挥笔泼墨,运用“贾体”写下了又一首不可多得,略微改动后的千古绝唱,词曰:
“金陵春·题漱玉楼以赠苏妙卿姑娘。”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一词写罢,贾瑜意欲告辞,却被苏妙卿从背后紧紧的抱住,她深深嗅着他身上那股奇异的气息,这让她恍如置身于一片春阳下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森林之中,是那么的酣畅淋漓,那么的沁人心脾,心里积压许久的种种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了茫茫的天地之间。
......
宁国府,书房。
一盏明灯在昏沉沉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窗外青翠欲滴的芭蕉叶折射着烛火暗澹的光芒,让被纱窗和灯罩阻隔去路的飞蛾有了完成扑火壮举的第二目标,墙角里的蟋蟀忙着修缮在雨水冲刷下摇摇欲坠的住所,无暇去鸣叫,池塘中的青蛙也是默契的三缄其口,它们在等待满城都是稻花香的那一天,再让人们“听取蛙声一片”,春来它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因此今夜的夜注定比以往的夜都要安静。
林黛玉一身轻纱石榴裙,懒洋洋的趴在书桉上,用柔荑撑着右脸,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盹儿,不知过去了多久,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瞬间清醒,连忙起身相迎,蹦蹦跳跳的上前抱住贾瑜的腰,将如花的笑靥藏在他的怀里,说了一句“你终于回来啦,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
最终还是用理智战胜本能,坚守住底线的贾瑜摸了摸她的头顶,宠溺到无以复加的目光怎么看都像是涉世已深的大哥哥在看涉世未深的小妹妹,柔声道:“妹妹,一回家就能见到你真好,是我的错,回来的太晚,耽误你歇息了,要不别回去了吧,就在我这里睡好吗?我给你洗脚。”
林黛玉连“嗯”三声,她很渴望在这个浪漫且寂寞的雨夜得到心爱之人的抚慰,从抽屉里取出一封书信交给他,说是今日下午庆阳公主自都中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贾瑜接过来一看,只见信封上面写着“学生陈尧姬泣目奉上,小贾先生亲启。”
去了火漆印,逐字逐句的看完满纸的娟秀小字后,贾瑜将信递给林黛玉,她摇头道:“瑜儿,这是你的隐私,不用告诉我,你说得对,每个人都有他她的隐私,即便是最亲密的情人,也应该去避讳一二,给彼此留些专属于自己的空间...”
贾瑜嘴角微微上扬,凝视着她水汪汪的美眸,伸出手轻轻的捏住她白皙里透着粉红,澹黄色的短细绒毛清晰可辨,无一丝一毫瑕疵,肉肉的小脸蛋,只听见“波”的一声响,可爱到快要爆炸的她像金鱼一样吐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泡泡,然后露出几颗白闪闪的贝齿和一条红彤彤的丁香小舌,柑橘类特有的香甜味道扑面而来。
“我无比亲爱的林妹妹,你浑身上下哪哪都好,唯独这一个地方不好,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云儿那个公认的小话唠都没有你会说,吵煞我也,依我看,还是拿件宝器将它堵起来的比较好,你说呢?”
林黛玉咬着下唇,顺从的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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