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汤千户照例问安。”
装饰豪华,宽敞明亮的客厅内,林黛玉、薛宝钗、史湘云、迎春、探春、惜春、薛宝琴、秦可卿、李纹等人正在说笑,紫娟移开推拉门,走进来说了一声。
“转告他,我们平安无事,请他不用担心,你替我问亲卫们的好,劳烦他们再辛苦辛苦,到金陵府后侯爷会重重的有赏。”
贾瑜身边本来只有三十六员亲卫,他觉得养太多没什么用,但他渐渐的发现太少了根本不够用,自安南返京后便从北镇抚司中精挑细选了三十六人,无一不是弓马娴熟,武艺高强之辈,为了让他们死心塌地的给自己卖命,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得知他们绝大多数人的家人都在京畿道其它地方生活,且绝大多数都是农民后,贾瑜和林黛玉一商议,便在北三庄附近规划了一大块地,就在桂园所处的翠华山山脚下,他亲自动手设计,准备先盖一百座一进半的院子,让亲卫们把各自的家人都接过来住,放在眼前,照顾也方便。
这个村庄现已开始破土动工,还是由隶属于工部,先后建造了鹊桥各宁国府东路新院子的营缮司全权负责,其中有学堂以及医馆各一座,他们的孩子读书进学,亲人看病抓药全都是免费的,除此之外,每家每户再发良田十亩、耕牛一头、力马一匹、安家费一百两,种什么随便他们。
贾瑜还承诺,若是亲卫们为了保护他以及他的家人而牺牲,宁国府将会世世代代奉养他们的妻儿老小,月月送粮,岁岁给银,又把每人的月俸都提到了二十两银子,均授予北镇抚司名誉百户衔,逢年过节、外出办事、婚丧嫁娶、立功负伤都能领到或多或少的银子,年底还有一笔不菲的分红,待遇比其他人家的门客还要高。
做这些是为了买他们的命,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刀挡枪,钱能解决的,贾瑜从来都不会含湖。
紫娟应了一声,转身欲去,薛宝钗叫住她,握着她的柔荑,边把她往软榻上引边责怪道:“多大点的事,也值当你去跑一趟,马上都是要给你家二爷做良妾的人了,还这般事事皆亲力亲为,岂不让外人笑话我们家没个规矩?瞧瞧晴雯妹妹,她都比你明白这些,你坐下来陪我们聊天,像这种传话的活让小角儿去做就好了。”
贴身丫鬟也存在分类,主要分为三类,第一类是鸳鸯、紫娟、金钏儿这样的家生子,第二类是晴雯、香菱这样出身清白人家,后来由于各种原因卖身为奴的,最后一类是龄官、芳官这样的小戏子。
第一类因为知根知底,所以比较受主子们的信重,鸳鸯、金钏儿皆做到了贾母、王夫人身边的首席大丫鬟就是明证,第二类都是半路出家,忠诚度普遍没家生子高,这方面是母庸置疑的,故而不甚讨喜,主子们不会把重要的事交给她们去办,第三类就苦逼了,与三甲进士们是难兄难弟,一般情况下最不讨喜,是其它下人们争先恐后攻讦的对象,是个有几分资历的下人都敢明目张胆的给她们脸色看,骂她们是专门勾引男人的“骚狐狸精。”
紫娟是第一类,晴雯是第二类,根据当下朝廷设立的等级制度来做对比,晴雯的出身要比紫娟高一些,可是在最重视上下尊卑,嫡庶之分的贾母、王夫人、包括薛宝钗眼中,她们俩都还是卑贱的下人。
让薛宝钗和她们俩称姐道妹,平等相处,着实是有些难为她了,她十分清楚贾瑜有多么的敬重紫娟,有多么的喜爱晴雯,故而即便内心深处很排斥,很不舒服,但她也从未用实际行动表现出来过。
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她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高高在上还是被晴雯和紫娟给敏感的捕捉到了,抛开她们俩是林黛玉的绝对死忠,怕薛宝钗会危及林黛玉正房太太的地位不谈,仅凭这一点,就足矣让她们俩从始至终都对她保持着戒备以及距离。
紫娟不动声色的挣开薛宝钗的纤纤玉手,说道:“薛姑娘说笑了,小角儿到底还小,一到十都得掰着手指头才能数的出来,让她去传话怕是会词不达意,再说了,不管我是什么位分,在姑娘和您几位面前,不还都是专门做这种事的丫鬟?”
众人清晰可辨的嗅到了空气中突然出现的澹澹火药味,个个屏住呼吸,选择先静观事态发展,再去根据实际状况做出最合适的反应,薛宝钗面不改色,笑道:“那也不能让你这么一直的忙前忙后,老爷他要是知道了,只会说我们欺负你老实本分,你坐下来歇歇,我去替你传这个话。”
紫娟纹丝不动,看了晴雯一眼,晴雯会意,撂下一句“我去吧,顺便透透气,这屋里有点闷人,马上就回来”后便出去了。
林黛玉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她用左手撑着圆润光洁的下巴,望着窗外缓缓划过的景色呆呆的出神,阔别两年半,故地重游了呢,爹爹,娘亲,玉儿回来了。
探春暗道难不成从现在就要开始明争暗斗了么,说好的姐妹同心呢?她不想看大家就这样干坐着大眼瞪小眼,便把话题转移到了贾瑜出发前新作的那首《一丛芳·题百草园上作者自己填的,诸位图一乐呵就行,不必和古人同词牌名的作品比较,接下来还有原创诗词登场,词曰:
“百草园中玫瑰红,茉莉香更浓。”
“碧水兰舟斜阳外,小橙桥,波飞浪涌。鱼沉雁落,音信难托,何处寻旧踪?”
“天香楼上望神京,怅别离,云朦烟胧。玉琴金剑,不如低吟,岁月莫倥偬!”
......
江南东道,金陵府,甄家。
两三天以来,这个玉堂金马,富贵已极,昔日处处充满欢声笑语的豪门世家在倏然之间变得一片死寂,金陵府今日明明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可他们家上空却笼罩着一大片看不见,但能将人压到喘不过气来的乌云,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主子们的脸阴沉到可以滴出水来,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好像能把人给生吞活剥了,不明真相的下人们噤若寒蝉,如履薄冰,吓得不敢多走一步路,多说一个字,生怕因此触到了霉头,受到严厉的处罚。
八百里加急果然名副其实,信使们真是在玩命的狂奔,太上皇龙御归天的噩耗只用了四天半就传到了甄家人的耳朵里。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有道是人走茶凉,香火情在棺材板合上的那一刻随之烟消云散,失去太上皇的庇佑,当今天子又不喜自家,看来以后得小心点了,还是约束好族中子弟,都把尾巴夹起来,不能再惹是生非了,以免被新帐旧帐一起算。
后院,内堂。
众人不是愁眉苦脸就是长吁短叹,甄母手里捻动着佛珠,叹道:“皇帝仁厚慈德,以仁孝治国,况且宫里还有老太妃在,再不济宁国府那位哥儿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就算是,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有办法的,宝玉,你们别在这里杵着了,都去新修的园子里顽去吧。”
甄宝玉摇头道:“老祖宗,孙儿今天哪里都不去,只在这里陪您和太太说话。”
“嘉儿,瞧见没,多么懂事的好孩子,你可不许再打他了,也不许在人前骂,宝玉如今长大了,得给他多留点脸面才行。”
甄应嘉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感慨道:“老太太说的是,儿子不会再打骂他了,只要明年的乡试他能给儿子考个举人回来,儿子这个做父亲的就心满意足了,即便立刻就闭了眼,也有脸下去见列祖列宗了。”
人一旦年纪大了,就会越老越怕死,总想听一下诸如“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样的喜庆话,最不想听到的就是生生死死,甄母嗔道:“你以前也说过,宝玉虽然淘气异常,但聪明乖觉之处,百个也不及他一个,他将来是要三元及第,大魁天下的,明年乡试肯定能先给你考个解元回来,然后再考...再考...再考什么元来着?”
三姑娘提点道:“老祖宗,是会元呢。”
“对对对,会元会元,要老婆子我说,那哥儿不就只是个探花吗?他是什么都好,但在读书这一点,却是不如宝玉的。”
甄应嘉哭笑不得,他这个探花是一般的探花吗?纵观历朝历代,有他这么年轻的探花吗?若不是他要继承祖志,弃文从武,他绝对会是本朝开国百年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奇才,还有,自己儿子也对作诗写词情有独钟,喜好卖弄才干,没事就写上一首自卖自夸,可他哪怕是写一万首都不及那被誉为“神来之笔,仙界之词”的《青玉桉和《水调歌头,能比吗?
四姑娘小声问道:“二哥哥,你可有把握像瑜世兄那样一战成名,在千军万马中杀出重围,蟾宫折桂,一举摘得解元?”
甄宝玉想了想,正欲回答,只听见一个嬷嬷在门帘外喊道:“老太太,大老爷,京城宁国府的贾老爷来了!就在大门外!”
甄母一脸惊恐的看向甄应嘉,她这才想起来,这哥儿好像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啊,专门干抄家灭族的勾当,在眼下这个多事之秋突然毫无征兆的登门造访,也没派人提前来打声招呼,怕是来者不善呐!
甄应嘉同样心惊肉跳,他来不及多想,连忙道:“老太太勿急,待儿子和宝玉出去看看再说,贤侄说不定只是奉旨下江南公干,路过金陵,顺便来看看我们的。”
“快去快去!”
话音刚落,又一个嬷嬷连滚带爬的跑到堂内,她声嘶力竭的叫道:“老太太,大老爷,不好啦,锦衣卫把外面围起来啦!”
甄母老脸惨白,身体左摇右晃了几下,两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众人俱是失声尖叫,堂内顿时兵荒马乱,坐在软榻上的元春轻轻抚了抚高高隆起的肚子,惨笑道:“这下你终于可以放心了吧!”
......
甄家大门外。
贾瑜身后整整齐齐的站着两百多名锦衣卫北镇抚司驻江南东道治所金陵府千户所麾下的校尉和力士,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绣春刀出鞘,十字弩上弦,只待他一声令下,就强行破门,冲进去拿人。
他昂着头,负手欣赏着眼前这座雄伟气派,不输宁国府的五间朱红色兽头大门,游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块于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匾额,心中五味杂陈,甄家这一世到头来还是没逃过被抄的可悲下场。
时也,运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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