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楼舒婉俯在床边,一边抚摸着宋知谦苍白的脸,一边哭的伤心欲绝。
这种情况楼书恒看在眼里,觉得很不可思议,他上一次见到楼舒婉如此,还是在母亲的葬礼上。
在他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个妹妹自从记事起,别说是如此伤心欲绝的哭泣,就算是情绪失控的情况,也是极少发生的。
宋知谦入赘这些年,虽然没有如此重伤过,但是也曾有过性命垂危的时候,三年前有一次患了恶疾,久治不愈,郎中都说命不久矣,可是自己的妹妹非但不到床前伺候,就连进房间也是不想进,说是怕恶疾传染。所以他一直觉得楼舒婉是一个很冷血,很自私的人。
但是眼下的这种情形,让他确实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真的会日久生情?
若是在往日,楼书恒多多少少还会安慰两句,但是此刻佛帅就在前厅,楼舒婉又哭的如此伤心,若是惹恼了佛帅,岂非连累了楼家。
“别哭了,人又没死!”
楼舒婉并不想理他,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哭泣。
楼书恒继续说道:
“一个赘婿而已,死了就死了,你要缺男人,再入赘一个便是了!”
楼书恒的这句话,确实有用,楼舒婉一瞬间就不再哭泣了,她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慢慢的转了过来,面向了楼舒恒。
只是那双哭红的双眼里,透出一股极其冰冷,极其不屑,甚至还有些怨毒的杀意。
“滚!”
楼舒婉只是低沉而平静的说了一个字!
楼书恒楞了一下,也许是被楼舒婉的眼神所震慑,也许是怕吵起来惊动了前厅的方七佛,他最终只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截止到这天的傍晚时分,陈凡已经陆陆续续的提溜来了七八个郎中,再算上方腊军中的军医,已经有十几个大夫给宋知谦把了脉,伤势确实不轻,但是一时半会也不至于丧命。
“现在虽然性命无虞,但是体内血脉受阻,气道不通,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
“还请先生医治啊!”
楼舒婉焦急的说道。
“医治倒也不难,只是缺了一味药材,配不齐药方啊!”
“什么药材,我这就去替先生寻来!”
“藏红花!”
藏红花虽然名贵,但是也并不难寻,一般的药铺也都有。只是杭州城先是地震,又是兵灾,这类止血化瘀的药这些日子早就被大量消耗,没有存货了。若是在平日,也可从其它郡县购得,但如今的杭州已经是一座孤城了。
仲夏夜,多雷雨。
刚入夜,随着一声闷雷炸响,顿时便风从平地起,吹的偏厅的窗户吱吱呀呀的晃了起来。
楼舒婉起身关了门窗,点亮了蜡烛,又坐回了床榻,看着宋知谦苍白的脸,不觉又一阵心酸,只是这次她没有再落下泪来。
哭是没有用!
这个道理她很小的时候就懂。母亲去世后,父亲忙于楼家生意,很少陪她。
六岁那年,她好奇的趴在二哥楼书恒的书桌前,想要跟他一起读《诗经》,拉扯间撕烂了书页,被二哥一把推倒在地,用脚狠狠的踩到她的头上,憋了一天委屈的她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回家,想上前求些安慰,却见父亲正一脸宠溺的夸着二哥读书用功,天资聪颖,必成大器云云。
等她鼓起勇气,流着眼泪向父亲说了二哥欺负自己的事,原本只想被父亲抱一抱,摸摸头。却不曾想反被父亲斥责她打扰二哥读书,还撕烂了二哥的书本,错都在她!
十岁那年的除夕夜,她在饭桌前颂出“关关雉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时,本想着会得到家人的夸赞,却不曾想被大哥嘲笑她年纪轻轻就开始思春,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哭的梨花带雨,没想到父亲黑着脸一言不发。连一句安慰也没有,就这样哭完了整个年夜饭。
十五岁那年,父亲因为一桩生意,要把她远嫁汴梁结亲,而对方却是一个智商只有6岁的憨憨,即便她百般不从,在闺房内哭了一天一夜也无济于事,于是她第一次放荡了自己,跟杭州城里的浪荡才子们整日厮混。这才因为名声欠佳而被对方退了婚约。
十六岁那年,她的风流韵事早在杭州城内传开,嫁人是不可能的,为了楼家声誉,楼近邻只能趁人之危,花了一些银子帮宋知谦办了父母丧事,条件是入赘楼家。大婚那天,楼家办的极为潦草,大概还是觉得家门不幸吧。可是到了洞房花烛夜,宋知谦却睡到了隔壁书房,这一睡就是五年!
所以,哭有什么用?
这个家,乃至整个武朝,对像她一样的女子,从来都没有过善意!
“子衿,那日在小瀛洲,你问我这五年来如何看你?我恨你!成亲那日,你睡进了书房,一睡就是五年,这五年来,你表面上对我唯唯诺诺,其实我知道,你压根就没有真的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就连我与林庭之传出的一些风言风语,你一点都没有觉得屈辱,你甚至在内心中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就像在看旁人的笑话一样。还有比这更让人绝望的婚姻吗?”
闷雷又一次炸响,楼舒婉握着宋知谦的手,自嘲的笑了笑,接着说道
“我也曾想,大概是因为赘婿的身份吧,直到我遇见了檀儿妹妹,遇见了宁毅,我突然觉得这不是根本问题。为什么同样是赘婿,宁毅与檀儿可以如此相爱呢?那一定是我的问题了!一定是你觉得我水性杨花了!可是你知道吗?很小的时候,我就想要身边有一个人可以保护我,可以帮帮我,有错吗?可是我没有啊,我不想放弃,我觉得一定会有一个人,在候着我,所以这些年,我遇见了一个又一个,我只是……不想错过!后来我绝望了!但是你变了!”
楼舒婉顿了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你怎么突然就变了呢?你为什么要变啊?”
这是一个先被原生家庭伤害,又被爱情婚姻伤害的女子真实的独白,倘若她也如苏檀儿一般从小就被偏爱,大抵,也不会如此吧!
“小姐,我……我知道哪里有藏红花。”
楼舒婉激动地打开门,门前站着的,是宋知谦在地震那日,救下的小姑娘。
“我爹是采药的,他以前……以前在小瀛洲上采过藏红花。”
又是一声闷雷,大雨瓢泼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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