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怜一个踉跄从棺材板上摔了下来,接着披头散发便是一番连滚带爬直愣愣地扑了地,扑到一双暗红色的锦靴前。
僵了片刻,他缓缓抬起头。一道寒光直接砸到他的脸上,定了定神才瞧清楚,若不是他停的及时,这剑估计能刺到他脸上去。
迎着寒光望去,是一把长剑,剑身通体暗黑,却隐隐泛着幽幽绿光,剑柄乃青玉所制,尾部还坠着暗红色穗子,穗子上绣着一枚梅花璎珞。
五瓣红梅,是广陵沈家的家徽。
这把剑,乃沈家宗主沈清江佩剑,啼血。
仙门之中,这把长剑可谓是大名鼎鼎,花怜也曾在并肩作战与持剑相对时领教过它的威力。此剑嗜鬼降魔,一般的阴邪之物根本接近不了。
花怜赶紧给自己捏了把汗,心里暗暗想道:
本人作古多年,死了十来年竟不知被谁给召魂回来,自己本就是个妖邪,啼血在前,这一下若是戳过来,不得让他销魂挫骨啊!
锦靴之上,长身玉立,风姿冰冷,仪容既好,姿态甚佳。仙门美誉称其为“温其如玉”。
不过此时花怜只想感叹一声:
唉!
流年不利,冤家路窄。
此人是当年围剿十里红,灭他花氏一族的第二个功臣——沈清江。
沈清江,沈家那位宗主,仙门之中论品貌排名第四。不过花怜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脑门里三个大字直愣愣地往外窜:
“死人脸!”
沈清江他可是打小就熟识,此人从头到脚一尘不染,一丝不乱,即便长着一张美男子的脸,也扛不住他那一脸“死了老婆”似的了无生趣的死人样。
此人身为一门之主,在仙家百门之中也是威望极高,年少得志,威名远播。
年少时,仙门三大家家主私交甚笃,感情颇深。花怜还记得沈老宗主在世的时候,沈清江每年逢荷花盛开之时便会带着弟弟沈承欢到十里红小住一月,一直到沈清江十九岁接管沈家。那时候,一起来的还有西江万刃山的叶小宗主——叶泠月。
他与叶泠月同年出生,他生在“荷花满池放”的六月,叶泠月生在“梅花吐幽香”的腊月,因虚长几月,花怜一直戏称叶泠月为“二月”,嚷着让他叫哥哥。沈承欢比他两小七岁,兄长沈清江比他两年长三岁,打小为人颇为稳重,每日只在十里红湖心的小亭里稍坐片刻,只当休息,不稍片刻便回去打坐练剑。
相比而言,花怜与同岁的叶泠月就打的火热的多,一起在十里红的时候,下水划船摘莲蓬,上山打鸟捉山鸡都是花怜与叶泠月。
虽然花怜对沈清江这常年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实在是没什么好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花怜抬头,趴在地上,对着沈清江扯了一个自以为好看而不失仪的笑。
而沈清江却是一语不发,只目不斜视盯着花怜,静静地立在花怜对面,一向平静的双眸里竟闪过一丝猝不及防的诧异。
花怜暗暗一惊,这位家主自打十三岁之后便再也没在他脸上瞧见过除“了无生趣”之外的第二幅神情,如今这般,令他实在忍不住,着实好奇了一把。
“…沈宗主还是把啼血收起吧。”花怜两根手指捏着啼血,顿时寒气阵阵,逼人入体,大有将他撕碎吞了之势,不免心有余悸。
沈清江盯着花怜看了片刻,神情一晃,又恢复了往日“死老婆”的模样。长袖一挥,啼血回鞘。
唉唉唉!
花怜在心中大叹三声,明明长得一张美艳不俗的脸,非要摆出这般模样,若非如此,以沈清江这副相貌不说冠绝百家,排行榜上至少也得排在他的上头。
可惜!可惜了!
“二、二公子…”后辈中有人喊道,几人约莫见他这般不堪之态,欲欲上前。
“……”
二公子?
花怜心里一顿,这群小辈口中的“二公子”,莫非是沈家二公子沈清江的亲弟弟沈承欢?
他此世这副身躯竟是承欢!
前世年幼之时,沈承欢这个弟弟便是自小就在花、沈两家养大的孩子,那个终日跟在他后面叫着“怜哥哥等我”的少年,他死时不过十二岁,花怜至今还记得前世与承欢的最后一面,那一年在灵隐山听学,承欢被沈清江带回广陵,临别强颜冲他挥手,一步三回头地嘱咐他不要忘了去广陵看他,没想到这一别竟已是一世。
可承欢为何召他回来?
既召他回来,又意欲何为?
花怜来不及思索,便听见一道高亢的尖叫声从屋外杀了进来。
堂内几人闻声,一涌而出,只见小院东墙面上若隐若现一个人影,那人影面无五官,只现了个轮廓,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两人,浑身抽搐。一个瘫坐的是沈家的后辈修士,是活的,只是被吓得面无人色。另一个侧身倒在地上,整个身体因抽搐蜷缩的厉害,左肩至心室整块被撕掉,地上却无血色,衣襟散开的地方看去,连撕掉的部位都是惨淡无血色,像是浑身血肉被抽干了一样。
“宗主!”几名小辈倒不像见惯了这场面似的,有些不知所措。
花怜见状,略一思索,沈家仙境,竟有鬼祟造次。他倒想瞧瞧是什么东西,玄门有句话,叫做“宁惹阎王爷,不惹三门郎”,这上三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么!
果不其然,沈清江的神色不怎么好看,花怜暗暗一乐,这一世,他瞧这沈清江的表情倒是丰富了不少。
幽光一闪,啼血直冲着那人影杀去,穿墙而过,听得“嗷”的一声,那道黑影便越过高墙,遁形在黑夜之中,墙面又恢复了平静。
刹那间,他心下雪亮,暗道,“自作孽,不可活。”
笑不过三声,那黑影遁去的方向一道金光直奔他来,那金光来的汹涌急切,量是沈承欢的灵力修为是断不能全然而退的,花怜在电光火石之际,抽空想了一下,这一剑该刺进他身体的哪个部位。左肩?右臂?还是…心室!
花怜紧闭双眼,等了片刻,然而熟悉的疼痛感并未袭来,他眯缝看了一眼,箭在他脸前停住,箭尾被长鞭勾着,长鞭的尽头,立着一道身影。
而沈清江就在花怜的身侧,负手而立。
花怜一想,这沈清江是当真与这个弟弟不怎么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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