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璃睡觉的时候,他则是清醒状态。
……
……
这夜三更时。
村民们多半都已睡觉。
因为村口那老槐树格外诡异,尽管在易铮的吩咐下,老槐树上的尸体已经全部被转移,可村口方向的村民还是已经全部搬离了。
一个背着行囊的青年男子趁着夜色,手举着火把进入了村子。
而他,并非任家村原本的那些村民,而是一个完全的新面孔。
看到村里一切如旧的模样,男子脸上满是笑容。
这一趟出村快两个月,他总算是将山货全部换成了铜板。
寻思着钱也已经差不多储够,等个几日寻一良辰吉日,他便可以正式向他的心上人提亲。
“就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不在……玉蝉有没有念过我。”
“应该吧?”
“咳咳……”
“任岩啊任岩!玉蝉这不仅还没过门,你甚至都还没有向人家提亲呢!你想这些,害臊不害臊啊你!”
任岩脸色微微有些发红,随后甩了甩脑袋,一脸高兴地朝着村东头的方向走去。
那里是玉蝉的家。
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凑够了钱,这一路的艰难险阻,一路的际遇听闻,他都想立即分享给很少出村的玉蝉听听。
出村时,玉蝉便是这么对他讲的。
成亲之事,能凑多少钱不重要,以后的日子他们俩总是能过下去的。
最重要的,还是希望他这一路平平安安,回来能够讲些故事说与她听。
一路朝东行去。
因为夜色已深,村中并无行人,各家的灯火都已经熄去,对此,任岩也没有觉察到任何村内的异常。
直到他快要走到村东,距离玉蝉的家已是极近时,他才突然听到一旁有人正在小解。
任岩远远望去,虽然看不清小解的人长相,但却大致根据旁边的屋子和此人的身高,判断出了对方的身份。
他快步靠近一些,用不算小却也不至于吵醒其他村民的声音打起了招呼。
“二叔!”
听见熟悉的声音,本来还在小解的任二一哆嗦,直接尿了一手都是。
回头一看。
说话的人赫然能和他记忆中的人对上号。
“任……任岩?”
看到来者,作为任岩的亲叔叔,任二没有丝毫喜悦,反倒满脸都是惊惧不安。
而在这惊惧不安之后,则是愧疚与自责。
不过天色却恰好把他复杂的表情全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任二呆愣了片刻,才勐然回过神来,努力装作一切自然的样子开了口。
“石头,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刚啊!二叔,俺之前忙着赶路也没注意天色,结果赶到村子附近的时候已是晚上,路上杂草又太多,说出来也不怕您笑俺,俺方才一个人赶回来,一路上可都提心吊胆呢!”
任岩笑呵呵地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好在进了村之后,便总算是不用担惊受怕了。”
“二叔,也不知玉蝉睡了没,俺这一趟在外边卖完了山货,寻思她若是这会儿没睡的话,俺便把这俩月卖货的事儿讲给她听。”
任二听到任岩这话后,整个人都是一怔。
他突然想起了十天前村子里的惨剧。
想起了村口老槐树上一具又一具挂起来的尸体。
想起当初任家那任明轩带着家丁去玉蝉家门口逼婚,他竭力去劝阻,却始终被人拦在家门之外,还惨遭暴打时的愤怒。
想起他得知玉蝉被任明轩意外刺死,并且还要娶已死的玉蝉为妻时,他从头到脚的悲凉与绝望。
眼泪不知何时已从任二的眼中溢出了眼眶。
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去和自己这亲侄儿说出那些话。
他完全无法面对任岩,更完全无法面对苟且活到现在的自己。
见自己的二叔半天没有回应,任岩主动走了过去。
“二叔,跟你说话哩,咋不理俺啊?话说……二叔,你咋还穿着个裙子哩?你这是穿着裙子吧?太暗了俺瞅不见……”
听着任岩的话。
任二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他绝望且内疚到了极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后。
他开始一五一十地告知任岩有权利知道的那一切。
“玉蝉……”
“死了?”
得到这一消息,听着自己最亲的二叔讲完那一切,此前任岩脸上归家的兴奋与对未来婚事的憧憬,尽皆消散殆尽。
他麻木且绝望地看了任二最后一眼,随后落寞地走向村东头,那处已经被全村人视为禁忌的土屋。
他想着。
这一趟受尽白眼,历经千难万阻,总算赶到临安以高价卖了货。
有好多事情好多故事,他都曾答应过玉蝉要讲的。
玉蝉已经死了。
可也总得去玉蝉的屋子看一眼才是。
任二悲戚地看着任岩离开,却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
眼泪不断从他眼中涌出。
他也只能看着自己的侄儿一步一步走向那边的土屋。
土屋里。
任岩点起了已经有些许蜘蛛网的烛灯。
“玉蝉。”
“俺回来了。”
“俺这一趟,可赚了不少钱哩。”
“除去成本,这一趟的获利,反正是足够咱们完婚的了!”
“俺本来想着成亲之后,俺就跟你在村里种地,也不到处奔波着卖什么山货了……”
“可是……”
任岩说着说着,突然痛哭起来,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挣扎与绝望。
他虽是在痛哭,可却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
大抵,是怕惊扰了已经魂作九幽的玉蝉。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会儿是笑一会儿是哭的任岩,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最安全的位置,取出了一个装钱的钱袋。
而后,他又是小心地将那钱袋里的钱,一个子儿一个子儿地取出,排放整齐地放在玉蝉生前常常坐着缝衣服的桌上。
完成这一切后的任岩,轻轻地吹灭了烛灯,紧跟着默默走出了玉蝉的房间。
“玉蝉已经死了……”
“那害人的杂种任明轩也已经死了。”
“那畜牲任员外跟他那女表子老婆也死了。”
“都不用俺去帮你报仇了。”
“俺是不是应该开心点啊?”
任岩脸上露出大笑。
“可俺实在开心不起来啊!”
任岩笑着笑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明明是七尺男儿,表情却委屈得像是个三岁孩童。
他笑着,哭着,朝着任家村村后走去。
“二叔说他们把你葬在了宗祠后边的坟地。”
“二叔说村里人都说你变成了厉鬼……”
“俺才不信。”
“俺的玉蝉那么好的心地,死前没有害过任何人,死后怎么也不可能变成鬼害人哩。”
“那任家的人,都是老天爷看不下去才让他们死的。”
“俺是这么觉着的,玉蝉你觉着哩?”
任岩笑着哭着,朝着村里人避之而不及的那处坟地、那顶红轿走去。
那时玉蝉最后存在的地方。
他得去看看。
玉蝉最不喜孤单。
他必须得去陪玉蝉说说话。
他笑着,哭着。
远远看着。
一步一步朝那个位置走着。
哭着。
笑着。
……
……
柳璃持剑坐在屋中。
此时她的神情全无此前和易铮说话时的自然,有的只有谨慎。
尽管这些天来一直都没有出现任何人失踪、被鬼所杀的情况。
但目前并不知晓具体原因,只能等待再一次使用能力的她,依旧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
不过今夜却并未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现在已经是五更天了,一切仍然安静平常。
她觉着今夜许是和此前的诸多夜晚一样,并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么……
那女鬼是为何不再对人出手了呢?
那鬼爪从冯长仁体内复苏已有十日,可却也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切都太不合理了。
可就在她心中如此所想之时。
一声惨叫突然响起。
柳璃立即蹬腿起身,夺门而出。
惨叫是从村子北边响起的。
她拔剑欲要赶赴那个方向时。
方才被惊醒的易铮直接抄着长刀,以比她还要更快的速度冲向了那边。
柳璃神色一凛,快步紧追着前边的易铮。
其他的村民,也都是被这一声惨叫惊动。不过哪怕已经安稳活过了十日,他们这会儿也是没有任何胆量敢出门去凑热闹,都是纷纷紧张且惊恐地在屋里看着窗外,等着外边的消息。
最先赶到地点之后,易铮直接冲进了传出参加的房屋。
在这之后,他看到了一具面容安详的尸体。
那一声惨叫。
和十日前那许多声惨叫一样。
的确代表着有人死了。
看到尸体的具体细节后。
易铮迅速眉头紧锁起来,立即蹲下身开始查探着尸体。
这时,速度比易铮慢上许多的柳璃也是赶到了这间房子。
她先是看了一眼愁云密布的易铮,随即才望向那具神色安详的尸体。
而后,她的一双秀眉也是高高皱起。
“这!”
“是什么情况?”
“死者!”
“竟是一女子?”
柳璃心头错愕到了极点。
而这时。
比易铮柳璃都要慢的苟盷,总算是姗姗来迟赶到了这里。
“柳姑娘,易兄,什么情况?又死人了?”
柳璃给苟盷让了一些身位后,苟盷总算是看到了尸体的情况。
此时,易铮已经简单查探过了尸体。
“无伤无痕。”
“和以前一样,不是鬼爪,而是那女鬼的手笔。”
“但却不应该是它的手笔。”
尽管易铮这话听起来有些矛盾,但无论是柳璃还是苟盷,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伴随着“滋滋”的声音响起。
苟盷使劲咽了口唾沫,而后才出声道:“之前不是一直杀男装的吗?”
“现在怎么开始杀女装了?”
柳璃虽未说话,但内心的疑惑却也和苟盷是一模一样的。
易铮回头看向苟盷问道:“苟兄,你可有记时间?现在是什么时候?”
苟盷立刻答道:“五更。”
得到回答后,易铮即刻向柳璃开口:“不管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般杀人手法,必然是那女鬼。”
“现在杀女装者,不大可能是因为规律有变更,而更有可能是因为这本就是我们之前未能推测出的完整规律。”
“每隔十天交换杀人目标,大抵是这样。”
“不过不管究竟如何,这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机会。”
“如果顺利的话,我们便能再一次将其封印!甚至都不需要柳姑娘你再付出代价使用能力!”
听着易铮的话,柳璃立即反应了过来,点头道:“我立刻去通知所有村民。”
三人分工,开始通知所有村民。
没花多久时间,所有的村民便都由原本的女装换成了男装。
而在这之后,易铮随便找了个前几日抢孩子粮食的男人,让人将其换上了女装,而后捆绑起来。
将这人安置到一处地点之后,在易铮的命令下,所有村民像是之前那般,纷纷躲藏好。
因为已经有过许多次经验,一切进展都非常顺利。
当柳璃和易铮呆在那被捆束的男子旁等待时,才刚刚寅时二刻。
如果规律仍然是半个时辰进行一次杀戮的话。
距离五更半,还尚有两刻钟的时间。
被全身束缚的男子满脸绝望,时不时发出挣扎的呜咽声。
易铮二人没有搭理这人的动静,全程保持谨慎地耐心等待时辰到来。
很快,两刻钟过去。
寅时四刻到。
按照此前女鬼杀戮的规律,这将是它进行杀戮的时间。
易铮和柳璃均是在原地屏息凝视,高度警惕起来。
很快,一阵阴森凉风吹散而过。
红衣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
但让易铮和柳璃同时愣住的是……
这次出现的,并非他们的“老熟鬼”玉蝉!
而是一个此前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
这男子穿着的也并非红色嫁衣,而是那任明轩此前曾穿过的红色喜服!
这人是谁?
时间没有给易铮与柳璃多想的机会。
此鬼并没有理会站在旁边身穿男装的易铮与柳璃。
这只男鬼和之前的女鬼一样,都是直接奔着目标而去的。
而在这喜服男鬼袭向那捆住男子的瞬间,柳璃已经在开始动用黄泉路引,试图将之封印。
地上呜咽的男子,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面孔朝自己迎来,怔怔地看着对方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恐惧。
因为对方……
他认识!
他的第一念头,是错愕,是意外。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对方,还是以这般的模样。
“他明明不在村中啊!”
这被捆住的男子还在这么想着的时候。
那喜服男鬼已经将另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而这时。
柳璃那边也已经完成了所有动作。
原本浑身阴森戾气的喜服鬼,瞬时间被黑灯笼吸了进去。
紧接着,黑色灯罩自动弹出,瞬间困住了它。
本着谨慎起见的想法,柳璃认真观察了一番手中的黑色灯笼,随即才向易铮开口道:“成功了。”
易铮点头,瞥了一眼旁边地上已经气息全无的男子。
这人没有任夫人那么好运,而是死在了鬼物被封印之
前。
随后,易铮并没有立刻让柳璃收回黑灯笼,而是决定要时刻观察着黑灯笼的情况。
柳璃全神贯注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黑灯笼上。
易铮则是在这时将藏在附近的苟盷喊了出来,让其立刻去派几个人尝试出村。
完成这一切后。
他也是跟着柳璃一起观察起了黑灯笼的情况。
起初一切正常。
可时间过了约莫两刻之后。
原本散发着幽幽黑光的灯芯位置……
竟然突然熄灭了!
毫无任何征兆,突如其来地直接熄灭!
灯芯的黑光,代表着的便是被封印住的厉鬼!
此时灯灭!
则代表着厉鬼已经破封!
然而在整个黄泉司,都从未有鬼物破封黄泉路引的先例!
目睹这样吊诡的一幕!
易铮与柳璃,顿时都是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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